许州是一个很奇怪又很矛盾的人,他身上有着那些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矜贵与傲气,有着接受严格精英教育的冷漠与残酷的竞争精神,温和的眉眼,绅士的行为,不过只是刻在他骨子里的礼貌罢了。
原本他的内心也该如那些人一般,有钱,有权,有无数人蜂拥而上献给他自己的真心,无聊的友情爱情不过他闲来无事的趣味戏,可偏偏许州的心要比很多人纯粹的多。
他骄傲到不允许自己的朋友因为自己而产生任何的负担心理,所以他不愿意多加解释,又任由那悔恨撕扯自己的内心,忍受着朋友冷言冷语的伤害。
那些冷漠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每想起一次,心脏就被贯穿一次。
他低不下头,清楚的知道大家回不到从前,不愿意得过且过,直到无法再承受,伴随着友情开出来的花枯萎的时候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讨厌情感绑架,讨厌那些挂在嘴边的生育之恩,养育之恩,可却甘愿为了他放在心中的兄弟付出一切,被友情给捆住,日日夜夜承受背叛兄弟的悔恨。
自私虚伪的权谋者成为了情感的囚徒,心甘情愿的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他爱他们,胜过爱他的生命。
他们出现的那短暂几年,填补了他从小到大在那种家庭环境下缺少的东西,他们给予的爱和关心,从来不输于任何的亲情爱情,不输于世间的任何情感。
另外三人又何其的骄傲,百般的不信在他的那一句我是许家的人,网上说的学阀世家的太子爷下节节溃败,再也质问不出口,连多问一句都觉得呼吸是疼的。
那无法逾越的阶层让他们挫败无比,从那黄土里如同野草一般顽强生长的天才,和那有人会替他扫清一切障碍的太子爷本身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不是震惊,不是愤恨,而是面对那阶层的无力感,无法共情彼此的绝望,亲眼看着彼此之间的关系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任凭再怎么手脚忙乱的想要去将知道口子堵上,却只能看着裂口越来越大。
他们之间,能够勉强共情一二的,也就只有赵屹川这个豪门家的公子哥。
车窗掠过了那一层层的光,长卿神情冷淡的看着回家的路,那泥间的风景在现代化工业的摧残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高高耸起的高楼大厦层层叠叠,在日光下显得很是壮观。
长卿想的却是曾经和陆子铭他们半夜三更跑到小胖子家,把小胖子叫起来去爬山,结果碰到了一场暴雨,将所有人浇成落汤鸡的事。
她在等陆子铭。
那个十七中的校霸,走到哪儿都要被别人称一声陆哥,却被自己逼着做题别扭的不良少年。
他说过他会回来,所以她等他。
“陆子铭,你最信守承诺了,不是吗?”长卿的声音在公交车上,随着车窗吹来的一丝凉风散在了空气当中。
其实在看到陆子铭坟墓的时候,长卿心里面是有预感的,她只是目光静静地的看着面前的这块石碑,温柔而寂静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名字上,最后伸出手抚摸了上去。
当年天天在学校惹是生非,让老师们头疼不已的不良少年,最后却是留下了这一座碑。
祁瑶和胖子他们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姿钦长的男生站在墓前,忽然的一阵风,吹开了他眉间的额发,露出精巧的眉骨弧度来。
他的脚下,是一堆错乱的烟头。
也许是山间的酸风入了眼,让人忽然的泪流满面。
“你们来了。”男生没有回头,神色淡淡的瞧着远处。
“苏鹤,你。”
祁瑶才刚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看着地上的一堆烟头,她的心里面涩得紧。
“不好意思。”
祁瑶不喜欢烟味,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抽的实在太多了,即便是独自待了半个多小时,那股烟味依旧还没有散去。
胖子,哦不,应该是叫石抚正看到墓碑上名字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绷不住了,嘴皮子不停的哆嗦着。
“陆,陆哥……”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也习惯性的叫陆子铭陆哥。
长卿看着瘦了很多的胖子心想,如果陆子铭在这儿,大概是认不出小胖子来了。
他如今的身材,再叫胖子,倒是有些不适合了。
不过,陆子铭叫胖子叫习惯了,还记得胖子的名字吗?
听着胖子不停的诅咒着那些毒枭,长卿脑海中的思绪却是混乱起来。
也不知道陆子铭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像他以前打架一样,像是一匹不服输的孤狼,哪怕被一群小混混围在一起揍,那双眼依旧透着不服输和傲气,然后逮到了机会就将对方置于死地。
长卿的思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的乱过,最后她想起了那一通自己没有接的电话,还有那短短的几秒的语音。
陆子铭是想和自己说什么呢?
从怀里摸了摸,拿出一根烟来点燃后才继续想下去。
“苏鹤,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祁瑶红了眼眶看着长卿。
长卿叼着烟,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说:“哭不出来了。”
“姓陆的记仇得很,我因为他网恋被骗的那件事嘲笑了他几年,如果看到我哭了,还不得天天挂在嘴边。”
祁瑶看着如今抽烟的长卿,恍惚之间,总能看到陆子铭的影子来,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