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哭嚎加上笙箫唢呐、铙钹磬铃,摇山晃岳般的足足一番喧闹后,灵堂里又变得一片静穆。
冯进的妻子曲敏抱着不满四岁的儿子冯筌守在长明灯前默默太息。妍娘一旁解劝了几句,见侄儿在母亲的怀里睡了,曲敏心情也略显舒展,方起身回到内宅来看望父亲。
后院东北角落单设了一小套院,专供教主与护法一级的人物会晤教中的重大事务。这些天冯宗先几乎都是独自一人在这里度过。
妍娘到了院门口,负责守卫的天圣护卫统领“卷毛於菟”袁定照例拦挡着不让进去。妍娘柳眉倒竖,怒目而视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当闺女的不能见自己爹爹,快滚开!”这几日的接连变故,妍娘忽地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对手下人讲话竟也有了一股霸气。
自妍娘痛斥冯远后,教众们对这位平日娇滴滴的大小姐不由生出几分忌惮,袁定此次也不敢再多加阻拦,被妍娘呵责了两句,便乖乖地命人打开院门。
院中还算宽绰,种的尽是桑槐柏柳等树木,并未甚花草,迎面厅堂镂刻精美的门窗皆紧紧地关闭着,听不到里面一丝声响。
妍娘贴近门边方隐约闻得屋中有人悲泣着自言自语,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见里面只桌案的烛台上燃着两支白蜡,光线极为昏暗。
冯宗先斜靠在木雕宝椅上,眼望盛着冯进骨灰的黑木匣,哭得泪人一般,大概是太过伤痛了,连妍娘的推门声都未听见,只顾在那里哀叹悲诉,昏乱间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进儿,你好狠心,竟都不让爹看上你最后一眼啊。这好端端的人去了,怎么回来就成了一把骨灰了呀!……进儿,死得好惨呐,连个整尸身都运不回来呀。你这撒手一走,我冯家大业便后继无人啦!……真是报应啊。……欧阳老哥,莫非是你,是你怨恨我冯某对你家杀戮太重,你那不散的冤魂索走了我的进儿,让我冯宗先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进儿,你让爹爹往后还倚仗何人呐!……”
老来丧子本是人生之至哀。妍娘见一向刚强的父亲也悲恸至如此,自己更是泪如泉涌,索性直进了屋中,将厅门关严,然后便快步奔过去,扎到冯宗先怀里,在这外人无从听闻的地方,父女一同放声痛哭起来。
哭了一阵,妍娘才起身,忙着解劝父亲。冯宗先经这一场无顾忌的大哭后,悲戚之情略有缓解,转而也安慰了几句女儿。
父女俩都止住悲声后,冯宗先问:“妍儿,广宇怎么样了?”
“还好吧,那条胳膊总算保住了,可华先生说——”妍娘又哽咽了,“还是要落个半残废,至少没法恢复到以往那样——”
“这个华杏林自诩什么‘回春手’,连条胳膊都治不好!”
“他们也是尽全力了,但伤的实在太重了。”
冯宗先一拍大腿,深叹一声:“远儿这个畜生,怎么如此的狂暴凶顽,真连你二哥的零头都比不上,今后还何以服众,为父还能指望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