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十姝说,“如果有一天,当那群无知的人的后辈长大了,发现了真相,他们又该怎么爱这个州?他们又该怎么爱这个国?”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一批人是这样长大的,如果哪一天我走了,离开了格里州,以后他们也能回忆起来,格里州的高层并不全然是失败的,当他们发现现实和记忆不同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去改变不对的一切,而不是恨一切。”
辛烈没想到,这样的影响竟然来的如此之快,许琳就是被影响的第一个人。
他不忍心告诉许琳,她的判断是错的,他很艰难的承认,中州就是不重视格里州,不然也不会忽视多年。
而许琳只是遇见了一个很好的人,正巧赶上京十姝在e国的日子,所以才能有这样的错觉,可世上的人并不全然如同京十姝一样。
以后她会发现自己错的离谱,越往上爬,越往外走,会发现人越面目可憎。
可现在他不会打破她的幻想,正如京十姝所说,如果有一天许琳真的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她仍然能回想起京十姝,并且告诉自己,世界不坏,只是自己一时的运气不好。
辛烈看着许琳,保持沉默。
对面的这个少女才十九岁,她可以活在幻想之中,以后的现实不该现在的她来承受,至少得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许琳侧身朝辛烈笑,“把我带去中州吧,怎么判我都认。”
辛烈沉默着将她一起带了回去,让她待在别墅里,等他们通知,然后一起离开去中州。
……
京十姝躺在床上,她已经好了很多了。
守在边上的辛烈突然开口:“我要当辛家家主。”
京十姝觉得莫名其妙,“本来就该你当。”
“现在不一样。”
现在他是真的有了自己的目标才会愿意当,之前只是出于辛家人的责任。
为了那些真心爱e国的人,为了那些尚未真心爱e国的人,他得当。
“想通了就好,回去就着手准备参选。”
京十姝闭眼想了想,又问:“许琳没有说什么?”
辛烈呆滞了一瞬,“说什么?”
“她喜欢城中村,又格外了解救济金,没向孙普再打听什么?”
“说了,都说了。”
辛烈将许琳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京十姝,只是他的用词和语气极为愧疚,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们骗了她,她以为你是中州派来特意解救他们的。”其实不过是辛家之争的由头,不是辛平威想刺杀她,根本不会管。
“你代入错了。”京十姝轻声说。
“你不该代入她一个人,你将来会成为辛家家主,是整个e国的军队总司令,你代表的是e国,而不是个人。”
“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家族,一个团队,都需要一种东西,那就是信仰,没有信仰,心就不齐,一个不合的国家是无法保障国民安危的。信仰很虚无,可是却不能凭空产生,这需要手段。”
“你代入她,纠结是否骗了她,这有必要吗?是,中州不重视格里州,可我来了,并且她愿意相信我是中州派来救他们的,其实是她潜意识里对国家的信任,而我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这就已经够了。”
“难道你为了不骗她,非要告诉她国家放弃了他们,告诉她中州没打算管格里州?”
“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唯一的结果就是你打破了她的信仰,你杀死了一个人,这个人还只有十九岁。”
“所以你不用多此一举的感到愧疚。”
有时候确实无法光明磊落,如果非要论,那这世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君子。
辛烈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教他,就连辛倾辞也从未跟他说过这些。
他只知道,身为辛家人,为e国掌管军权是责任,所以他从小的目标就是入军,至于原因他说不出来,只知道辛家人就该这样做。
但现在不一样了。
辛烈心里的乌云总算消散了,脸上挂了一点淡笑。
幸好他跟着来了格里州,格里州虽然没有中州繁华,但值得一来。
……
休养了大半个月,京十姝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二月份的时候,一行人启程回中州。
严常亲自将人送到机场。
来的时候只有五个人,走的时候却有八个人。
主犯人员潘文秀、包方海、许琳都要回中州接受审理,至于严常和其他官员则要等中州发布审判结果,再定刑。
京十姝他们回中州的那天也是悄无声息的,辛倾辞早派人把消息封了。
刚到辛家门口,便看见满目的白色。
京十姝思绪走了一下神,抿唇朝里面走。
辛倾辞看了一眼愣住的辛烈,迈步追上京十姝。
“他撑到昨晚才走。”
他不让他们告诉京十姝,说那样会让她紧张,紧张就会容易犯错,她本来就已经在生命的悬崖上挂着了。
其实在半个月前辛戈就已经撑不住了,他脸色白的吓人,身体冰冷。
每天嘴里都重复呢喃着“还不能死”、“得等到她回来”之类的话。
又转头对着辛倾辞说“太早死,你们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
因为按照规定,辛家家主一旦离世,最晚三天就得召开两院会议选举新继承人。
京十姝还没回来,没人对付辛平威,他们的努力全部白费,而且辛平威上位必定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就这样,辛戈硬撑到昨晚才彻底断气。
京十姝转头看向辛倾辞,说:“我…我们之前已经告过别了,他也许不算太遗憾。”
“我知道,我都知道,没事的,他走的时候不伤心。”辛倾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京十姝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她微微仰起头,在辛戈的房间外站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清晰才推门进去。
辛戈就躺在那里,面色红润,气色十足,竟然比活着的时候还要更像活人。
在他的床头放着他和京禾奚年轻时的合照。
京十姝静静地走到床边坐下,神色平静地说:“当初她走的时候,你没喊住她,我走的时候,你也没喊住我,听了一句父亲就满足了,你没有赢过一回。”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房间。
窗外,渐大的风雪拍打在玻璃上,留下点点斑驳,不知过了多久,透过窗户,模糊地看见房间里又走进了一个身穿束腰冬裙的女人。
她脸上画着妆,黑发披肩而下,脸上挂着许久都未出现过的女儿神态。
她举着手机,四四方方的相机将床上的人和她明媚的神情一同定格。
拍完照片,京十姝收起过分娇俏的表情,将照片发给全迁,然后自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不到十分钟,全迁就把照片带了过来。
他站在旁边看着京十姝将那张照片压在辛戈手下。
京十姝盯着辛戈的脸,过了半晌,轻声开口:“只帮你这一次,下去跟她有个交代。”
全迁眼眶又有些发酸,只能低头不看那两个人。
京十姝轻微地擦了擦眼角,起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