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山的后山,因为山路崎岖,平日来的人少,为了防范外人从这里进入,设有一些机关阵法,林缺他们只是遇到了第一重,剑气伤人,以示警告。第二重会发出信号,提醒夜巡的弟子,这里来人了。
一般来说,门派里设下的警示阵法,触阵之后会飞出冲天的烟火。
老鼠的嗅觉很灵,能嗅到阵法中的灵气,提前给二人提示。
冲天的烟火,林缺拦不住,虫娘用蛛丝把眼前石阶覆盖,两人一起走过去的时候,阵法触发,烟火被结实的蛛网挡住,没有飞到天上,安全通过了。
但前两重只是雕虫小技,用以警告擅闯之人,再向前走,就有书院弟子巡视了。
爬过崎岖的石阶,眼前突然灯火通明,高高的石柱上,是一颗颗萤石照亮,林缺他们躲在石阶下面,悄悄探出头,一把飞剑从远处穿过,剑上站了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弟子,他负手而立,乘风御剑,如剑仙一般潇洒巡视。
林缺抬起头,发现这半山腰上,四处都有御剑夜巡的弟子,后山的路密不透风。
前段时间,因为三更的偷窃,惊扰了书院,所以这段日子里书院加强了戒备。
这一条路,林缺二人是过不去的。
虫娘看向大老鼠,“小胖子,我们该怎么走。”
老鼠带着两人走向山腰的另一侧,伸出爪子挖开了一片落叶,竟然有一个洞,洞口里的土还有些潮湿,显然是刚挖了不久。
三更进入书院的洞,都被填补了,大老鼠只能重新挖一条路。
林缺二人跟着老鼠进入了洞里,刚好能容下一个人的宽度,洞中漆黑,虫娘拿出了一块小巧的萤石,照出了微弱的光亮,足够两人前行。
萤石照亮,符纸日用,这些都是普通人日常的用品。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洞口的另一边,依然有落叶掩盖,老鼠扒开落叶,带着二人出洞,林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刚好从洞里穿过了御剑夜巡的范围,来到了书院的内部。
半山腰上,几处楼阁矗立,坐落于山中,与沧澜河为伴,依山傍水之局,书院的门派位置十分考究。
世外书香,灯火阑珊。
林缺却在书香之地的下面,挖洞前行,隐藏在卑鄙的角落,竟有几分惭愧。
没关系,我卑鄙,钱不卑鄙。
“听说书院分琴、棋、书、画四大绝学,那晚我们遇到的齐言,他的永字八法,便是书法流派的招式。”
林缺惊叹,“千年门派,果然底蕴深厚。”
仅仅一套永字八法,其招式的华丽与威力,远胜过青牙那三个江湖草莽。
隐匿在黑暗中,二人走到了一座楼阁之外,那楼阁黑白分明,内敛而恢弘,林缺以为这是书院传道受业的地方,老鼠却告诉他们,这是书院的厨房。
“厨房都这么大?”
“你都说是千年底蕴了,你存下一千年的银子,也能盖这么大的厨房。”虫娘说笑着,突然停下了脚步,示意林缺蹲下。
隔着窗户,屋里有人在说话。
原本应该趁机快走,免得被人发现,可两个年轻人都好奇了,这么晚了,书院的厨房里为什么还有人?
难道读书人也来偷吃宵夜?
窗户半开着,里面传来清晰的切菜声,工整有力,刀工似乎很熟练。
切菜的弟子笑了笑:“师兄,师父如果知道我们俩不喜欢书和剑,只喜欢厨艺,一定会发火吧。”
“为什么发火?”
“做菜算什么本事呀……”
“师弟,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读了书就要高人一等吗?就要看不起做菜的厨子吗?师父可是教育过我们,读书是为了知天、知地、知己,你我已经在书本中知道了自己,我们就是喜欢做菜呀,我们俩没有愧对那些书本。”
“哈哈,还是师兄你懂的多。”
“是师父教的好,师父说过,如果因为读的书多了,就自认为高人一等,那读过的书,全是喂狗了。”
“师兄,那今晚我们俩好好研究一下,十眉酒馆的春笋,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别多嘴了,快切菜,锅已经热好了。”
不想当厨子的读书人不是好男儿?
窗外的林缺和虫娘惊掉了下巴,一对读了圣人书之后偏偏热爱厨艺的书院弟子?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葱姜蒜。
这绝对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齐言和文露二人让虫娘对书院心生厌恶,此时在窗下偷听之后,突然觉得厨房里的师兄弟憨厚可爱,他们还有心研究十眉酒馆的菜。
蹲在窗下,虫娘眯眼笑着,心里生出一副自豪,读书人都在称赞咱们家的菜。
若不是大老鼠催促他们俩走,他们俩还想再偷听一会。
在厨房的不远处,有几处假山和石头,石头之后是下一个洞口,林缺突然对下一个出口好奇了,这次会是书院的哪里?
之前他对老鼠打洞有误解,以为是在地下挖出一个交错复杂的通道,想想还觉得夸张,其实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地面上不能通过的地方,挖一个洞迂回,如此反复挖洞,就可以穿行书院各处。
他愈发的觉得驭兽派的本事很有用,没有那么不堪。
当两人走出第二个洞口后,看到了远处有一处庭院,院子里有池水和凉亭,凉亭里是几个年轻女子在喝茶夜谈,她们长发飘飘,发饰不同,却都梳理的乌黑柔顺。
一阵风从庭院里吹来,风中似乎飘着淡淡的少女香。
这里是书院女弟子的住处,庭院不止一处,眼前这一处是年轻女弟子常来的地方,几个妙龄少女笑声清脆,身上都穿着薄薄的寝衣,勾勒出少女的姣好体态。
在大盛朝,寝衣越轻薄,穿起来便越舒适,价格自然也越贵,并非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不出所料,林缺的双腿走不动了,蹲在庭院外墙下,透过墙上的镂空雕花偷看,猥琐的趴墙根,让虫娘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快走。
“文露师妹,你跟我们说说心里话,到底对齐言是什么心思。”
文露……
林缺愣了,虫娘也停下了脚步,两人一起蹲在了墙下。
一身粉衣的文露,被师姐问的娇羞,“你们误会啦,齐师兄只是关照我,没有你们说的那样。”
“你是当局者迷,我们这些旁观者可清楚,齐言分明是对你有意。”
“难道文露师妹心有所属?”
两位师姐一人一句的逗着文露。
读的书是心怀天下,可他们的心里,还不懂什么是心怀天下,豆蔻年纪的她们,永远绕不开儿女情长的悄悄话。
文露扭捏姿态,低声道:“没有什么心有所属,只是觉得年纪尚小。”
“我看你是喜欢卫师兄吧。”
“卫师兄?想给卫师兄保媒拉纤的人,从书院能排到皇宫大门,文露师妹,仰慕归仰慕,可别真的喜欢卫师兄了。”
“我可高攀不起卫师兄,而且和卫师兄做金童玉女的人,是……”
话还没听完,大老鼠突然用爪子拍了拍林缺和虫娘,转身就跑了,两人意识到是来人,正准备走,迎面的石板路上,走来了一个人。
两人顿时傻了眼,山中月色皎洁,地上被照了银白,书院里又到处都有萤石灯柱,他们俩现在动身的话,身影太过于明显,一定会被对面走来的人看到,两人只能慌张的趴在地上,祈求走来的人,不会注意墙下。
林缺紧张的盯着石板路,发现走来的女子,竟然在月光下撑着一把伞,嘴里咬着点心,小步轻快,脚下踩着一双朱红的拖鞋,月光下能看到那粉嘟嘟的脚丫。
她悠闲的哼着小曲,左右打量着月下景色,目光悠悠转向了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