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茗眼角的泪突然滑落,毫无征兆。
她知道,陈丽自知时日不多,想抓紧还有力气,把该交代的趁早交代。
只是……
陈丽抬手,替她拂去泪光,苍老的手拂过她的发顶,“我跟你说的,你都要记住。以后我不在,全靠你自己了……”
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简茗疯狂摇头,不愿意接受现实。
她喉头哽咽,字不成句,“你的东西,你自己起来弄,我才不帮你处理。”
“我们好久、好久都没好好说说话了……”陈丽的声音很轻,轻柔的语气里带着恳求。
眼前,母亲的鬓角长出白发,眼角的皱纹疯狂侵占她的眼角。
前些天一同出游的精气神,如今全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颤抖的手停在自己脸上,简茗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可泪水不听话,冲刷过整张脸颊。
喉头哽咽,简茗没说话,只听着陈丽说。
听她说她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是怎样的调皮,上幼儿园时是怎样的机灵,上小学时是怎么样的聪明……
她在国外这些年,陈丽又是怎么记挂她……
她一直说,说到声音低沉,咳嗽不止的地步。
简茗静静听着,泪水越流越多。
突然间,陈丽胸膛起伏加重,呼吸急促,情形不似平常。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女儿伸手为病弱的母亲抚平胸膛,“妈,你怎么了?妈?!”
“我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你…… ”
大限将至这一刻,陈丽终于还是说出了藏在心里最深处的话。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不甘心,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还是撒手离开。
陈丽眼皮最终还是闭上。
母女俩多年的埋怨在这一刻全都消散。
陈丽撒手离去,独留简茗在床边痛哭。
她没想到,医生说的心理准备,竟然来得这么快。
死神带走她的骨肉至亲,半点不留情。
等在门外的林素听着里面动静不对,冲进来的时候,人已经驾鹤西去。
她赶紧去二楼书房找男主人,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正好遇见司择毅打算上楼。
“你……”
“老夫人去了!”
询问的话还来不及开口,林素张口就是噩耗。
司择毅大腿一迈,三步跨作一步,迅速上楼,林素跟在后面,直喘粗气。
“请医生没有?”
“已经让人去叫了。”
林素跟在司择毅后面,不远不近跟着他进了房间。
女主人握着老夫人的手,眼神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起来,很不愿意接受事实。
“小茗?”
司择毅的呼唤声像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那样低。
男人只能看见她一小片脸,大手轻轻搭上妻子的肩膀,转而轻拍她的背,试图安慰她。
呆愣着的简茗感觉到好像有人叫自己,缓缓转过身来,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枕边人的脸。
司择毅也被她脸上纵横的泪水吓到,把人搂进怀里,极具耐心拍着她的背。
“等医生过来看看?嗯?”
简茗点点头,嗓子已经堵到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扣扣!”
“医生来了!”
张医生敲门的声音跟林素的呼喊声几乎同时响起。
看着眼前伤心的女主人,张医生立刻就明白了。
一番检查之后,张医生下了论断,“还请夫人和先生节哀。”
听到这话,简茗眼眶的泪潸然滑落,顺着下巴滴落。
见状,司择毅给张医生使了个眼色。
他会意离开,房间里就剩他们和林素。
司择毅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却根本来不及。
悲伤已经淹没了她。
“我没有妈妈了……”
“我以后再也不能看到她了……”
她只是简单重复着这些话,看着躺在床上的陈丽,好像她还活着。
“小茗,我们先回房间,让林素她们帮岳母收整理遗容。”
司择毅扶起悲伤过度的简茗,几乎是架着她走出去。
林素随后出门,叫来几个人。
这些事,从老夫人过来的第一天起,先生就让她们准备好。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不会带她出去的……”
简茗艰难移动着,喃喃低语传到司择毅耳里。
她是在责怪自己。
好像她应该为陈丽生命的消逝负所有责任。
好不容易回了房间,男人把妻子扶到沙发上坐好,给她倒来温水。
“岳母的身体她知道,能在最后跟你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她也能了遗憾。”
司择毅尽力安慰着妻子,担心极度的悲伤伤了身体。
“是吗?”简茗没这么想过。
“万清知情不报,肯定也是有岳母的吩咐在。”
她们同住,万清怎么会察觉不到陈丽的异样?
找回了点理性,简茗稍微没那么伤心,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司择毅也没再说什么,一手揽着简茗,轻轻拍着她的背,安静地陪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简茗昏睡过去,司择毅把人抱到床上,赶紧出去查看下人们的动向。
“按您之前的吩咐,已经通知了夫人的亲人。因为时差的缘故,我已经发了邮件和传真,过几个小时应该能收到回信。”
林素指挥下面人忙碌,看见司择毅过来赶紧汇报工作。
司择毅看着岳母的遗容,低声吩咐林素,“这段时间要把夫人照顾好,她难过得厉害。”
“是。”
“先生,这是在亲家夫人抽屉里找到的文件。”
几个文件袋被小女佣恭恭敬敬地呈上来,不同的文件夹上面还标好了名字。
想来岳母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男人接过来一一查看,打开了贴着自己大名的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封信。
字字句句,都是她作为母亲、作为经历过两段婚姻的过来人的心里话。
看日期,是在她们提出去旅行之前。
司择毅把信放回去,让人把文件夹放回书房。
他爱人的亲人离世了。
那时候他不在,简茗不知道是用什么心情送走跟自己有多年龃龉的亲生母亲的。
按着中国传统丧葬礼仪,下人们来来回回布置宅子。
过年时的吉庆装饰还没撤下多久,位于法国的司宅迎来了第一场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