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择毅抬手揉揉她的发顶,“你和妈站到这里来,我给你们拍张照。”
简茗冲着他挑眉,没说话,表情已经把她的心思全都透露出去:你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司择毅用眼神回答她。
男人给万清使眼色,她十分上道,扶着陈丽往前走,直到她们跟女主人简茗并排。
空旷辽远的田园风光在被母女俩挡在背后。
两个人相似又不完全相像的脸框在镜头里,各自做出自以为最快乐的表情。
男人按下快门,记录下简茗成年后跟母亲陈丽的第一张合照。
看男人把相机从脸上拿下来,简茗扶着陈丽站稳,等万清接过去后小跑到丈夫身边。
“我看看司大摄影师的作品如何。”
简茗目光投向屏幕,画面正中的人是她和陈丽,局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母女俩的合照。
从构图、光线、角度来说,这张照片都找不出任何问题。
陈丽化了妆,气色看上去不像是得了重病的人。
简茗突然伤神,赶紧切换出相册,调出摄像画面。
司择毅的用意她知道,是她一直不愿意面对。
男人侧身挡住陈丽的视线,简茗偷偷擦了下眼角,只有他能看到。
看过城堡最高处的风光,朝着中心广场的方向,一行人往下走,找到下山的路口。
下山之后,经过一座无名桥,站在桥上,这里是观赏城堡全景的最佳地点。
“要不我们在这儿拍一张合照?”
司择毅主动提议,同时回头给万清使眼色,手上忙着把相机递给万清。
动作一点也容不得人拒绝。
“好啊。”简茗努力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她们只是单纯抽空出来游山玩水。
万清在司择毅的指点下按下快门,一张合照就好了。
她比简茗年长些,三十多岁,对于相机操作并不熟悉,但从成片看,她已经尽力了。
这张合照简茗没敢看,司择毅按下保存键,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两天的图卢兹之旅很快结束,一行四个人按着定好的路线,乘火车往蒙彼利埃去。
再是里昂,最后是巴黎。
他们去了蒙彼利埃的佩鲁皇广场、圣皮埃尔大教堂,里昂的富维耶古罗马剧场、富维耶山、圣让首席大教堂,巴黎的塞纳河、卢浮宫、巴黎歌剧院……
四月,法国的阳光浸润每个人的心,蒙彼利埃大学城的人文气息让陈丽觉得好像自己也变年轻了。
那些在人们口口相传的经典景点,流传在世人口中的名迹,全都是她们共同出游的见证。
回到位于巴黎的家,已经是下午,万清和家里的佣人上上下下收拾着行李。
连日舟车劳顿,陈丽回房休息。
简茗起身往后花园去,这段时间其实她也想开了很多。
司择毅跟着她出去,两个人在园子里踱步。
“毕业之后,我想留在法国。”
之前王苹苹抛给她的问题,她终于下定决心,正式回答男人。
简茗仰头看着男人,眼神澄澈,明媚的阳光映在她的眼底,照出脸上细腻的皮肤。
她的心里永远有主意,迷茫从来不属于她。
司择毅的目光从她脸上再次移到她眼里,大手搭上她肩头,脸上现出宠溺的笑容,“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女人点点头,抬手按按男人的手背,没说话。
他们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足够深的默契。
男人把顺势把她揽进怀里,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瞥见林素从宅子那边跑过来,眉眼带着焦急,神情很不好。
不一会儿,简茗像是感觉到后面有人过来,转身望过去。
林素跑到男女主人面前,喘着粗气回话:“老夫人突然不好,各项数值都不对劲!”
简茗大跨步往前走,边走边问林素,“怎么回事,回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已经通知家庭医生了,如果实在不好,得上医院。”
林素心里犯嘀咕,听万清说,老夫人在路上就是勉强支撑身体,夫人和先生应该是不知道这回事。
“听万清说,老夫人在路上的状态就不是很好……”
简茗顿时停住脚步,差点没站稳,男人在身后撑着她的腰,“兴许只是路上累着了,等医生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女人点点头,可脑子里全是陈丽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她坚持化妆,是不是就是这个目的?
不让他们看出来她丁点的不对劲……
三个人步伐匆匆,踩在新发的嫩草上,簇簇声让原本静谧的花园变得匆忙。
赶到三楼的时候,家庭医生正出门来回话,“老夫人的身体再不能劳累了。这病,本来就应该多多休息。可她硬撑着,对身体是极大的消耗啊。”
家庭医生的话里藏着埋怨,她这个做子女的,对老人的关心,不够。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明明上次在国内,医生都还很乐观……
简短的几个字像是一记重锤。
简茗觉得天旋地转。
她自认是个很坚强的人,可是陈丽的病程拽着她的心生疼。
像是钝刀割肉,痛又血流。
“需要去医院吗?”男人浑厚的声音响起,当务之急,先得减轻陈丽的痛苦。
“化疗一定程度上可以辅助病人,但是主观上来说会痛苦。目前来看,做不做化疗,意义不大。”
医生的话很直白,简茗已经整理好思绪。
当时母亲要求来法国和自己住在一起,应该也是想着不化疗,好好地度过最后的日子。
“知道了。”
司择毅示意林素扶着简茗,让家庭医生先离开。
女人静静推开房门,走进里间,发现陈丽醒着、
“怎么不告诉我们?”
简茗坐在床头,看着陈丽分粉黛未施的脸,觉得她真的衰老了很多。
“本来就说好出去玩的……告诉你们,就不尽兴了。”陈丽说话气息很浅,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女儿伸手顺着她的胸膛,帮她顺气,“不舒服就咳出来吧,做什么非要忍着?”
陈丽望着眼前的女儿,脸上依稀有幼时的影子。
“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咳咳!我生病了,你端热水来,让我喝了,别忍着不舒服,自己好好休息……”
衰老的手摸上女儿年轻的面庞,眼神恍惚,像是看到她小的时候。
“你记着……我走之后,把我火化带回国……葬在老家你外公外婆旁边……”
“遗嘱在床头抽屉里,你按着上面的做就是……不要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