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手顿了一瞬。
玉雀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了,腿脚仿佛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嗓子里干涩的不行。
“嘶……”
“真是倒霉!”
小翠伸出指头,上面一点红色,她皱起眉,一脸的晦气,随即将手指含进嘴里,舔掉手指上的血。
原来是被碎瓷片划破了手。
玉雀陡然放松下来,喉咙吞咽了一下,轻声道:“这儿应该有西洋来的伤药,你自己去找出来上药吧。”
闻言,小翠站起身来,对着玉雀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怎么?公子哥儿看不惯我们穷苦人家将手指放进嘴里的做派?觉得脏了?哼!”
说完她一扭身,拿着簸箕笤帚走了出去。
“呼……”
玉雀松了一口气,背脊都弯了一些,似是不堪重负。
手背贴着眼睛,挡住屋内不算明亮的光,他慢吞吞侧躺在床上,唇轻轻抿着,内心挣扎片刻,下定了决心。
……
小翠下楼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刚刚被她关上的门,眼中满满的兴奋。
她确定她没看错!
那床底下就是个包袱!
她一边思量一边下了楼,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咬了咬唇,眼中闪现挣扎的神色。
趁人还没跑,她要是现在将这个事儿告诉老爷,肯定能叫老爷高看自己一眼,说不定还会赏她点钱。
可是……
有这么个男狐狸精挡在前面,老爷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她的好把她收了啊。
既然如此,倒不如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把人放走得了,一笔钱而已,怎么能抵得上老爷家大业大呢。
更何况……小翠红了脸,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更何况老爷生的俊俏,端的是风度翩翩,她若是能攀上老爷,怎么也比嫁给个满身臭汗的泥腿子或者给个糟老头子当妾要好的多吧?
想到这儿,小翠情不自禁地娇笑了两声,可惜这偌大的客厅里现在没有男人,这段时间唯二住在这儿的两个男人,还都喜欢男人,她这笑声,注定就像媚眼抛给瞎子看似的,娇笑嗲给聋子听。
小翠似是见到了自己后院宠妾的光明未来,她哼着曲扭着腰走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做点好的吃一吃,毕竟她马上也要变成这洋房的主人了,提前吃点东西算什么。
她手上的刀一刻不停,人虽然手高眼低了些,切出的菜丝倒是齐整。
突然她停了手。
小翠心想,不对啊,她告诉老爷那个狐狸精要跑,老爷肯定会赏她些银元,等老爷玩腻了男人,肯定能看上她这么俊的黄花闺女。她若是装作不知道,自己虽然能早点成为老爷后院里的一员,可是那些本该老爷赏给她的银元没了啊!!!
小翠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她干脆放下刀,用围裙擦了擦手而后将围裙摘了挂在一边。
那可是银元啊!
就这么没了,这绝对不行!
她都发善心让那个什么玉雀跑了,那这些损失,总归他赔给她了吧,总不能让她损失了。
有银元在前面勾着,小翠的脚踝仿佛都不疼了,她三两下上了楼梯,大摇大摆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玉雀瞬间扭过身,将包袱塞到被子里。
小翠直直走过来,将玉雀推到一边,斜了玉雀一眼。
“起开!”
而后不待玉雀反应过来,一把将床上的被子掀开,露出里面蓝印花布的包袱。
“哼哼!”
小翠那副神情,像是战胜的公鸡,双手环在胸口,挑了挑眉,往包袱出努了努嘴,道:“解释解释吧,公!子!”
“您这是……要跑啊。”
玉雀本就苍白的脸色似是更白了些,整个人僵立在那儿,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更添了几分脆弱无依。
“呸!少跟我装可怜,我可不是老爷,你随便装模作样一下就能糊弄过去!”
小翠啐了一口,状似愤怒,指着玉雀就骂,什么难听话都出来了。
只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翻来覆去也就是“骚狐狸”、“不知廉耻”、“下贱”这些话,哪里比得上玉雀这般从小在最底层混的人,他什么浑话脏话没听过,也就是碰到周鸣之后才没什么人敢来他面前这样骂他,小翠骂的这些,算不得什么。
玉雀低着头,不言不语,却不想他这副样子,更是激怒了小翠。
“老爷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还想跑!”
“他对我好?”玉雀喃喃出声。
“我也曾真心实意的将他放在心里,可最后呢,我却因他大冬天的被和石头一起套进麻袋里扔进了江里,一条命几乎要没了……后来我好不容易碰到愿意拿命爱着我的人,他却强行将我掳掠至此。我不想被他碰,他不顾我的意愿强行碰了我……这就是你说的好?”
“哈哈哈哈哈……”玉雀不由得弯腰笑出了声,笑得眼角泪花都溢了出来,声音里满是讽刺悲凉。
“他对我,可真好啊!”
小翠呆住了,她哪里知道这些。
她嗫喏了几下,忽然一激灵想起自己的目的,她只是来要钱的,别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要钱到手就好。
“咳咳。”她清了两声嗓子:“既……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给我一百银元,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绝不会告诉老爷,怎么样,只要一百银元,你爱去找谁就去找谁。”
玉雀用袖子抹掉眼泪,掉了几滴眼泪,莫名其妙的,心里就变得冷静起来,冷静到了极致。
“好,你跟我过来,我给你拿。”
说完,他将小翠引着走的那个花瓶旁。
玉雀一手把住花瓶,将手伸了进去。
小翠踮起脚巴头儿往里望,一点都没发现不对劲——花瓶明明被玉雀弄的倾斜了,却一点钱币碰撞的响声都没发出来。
“砰!”
瓷片碎了一地。
小翠额头上被砸了一个血窟窿,血流在脸上,她身体一软,倒在地上,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玉雀扔掉手里仅剩的花瓶瓶口那圈环,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
“对不起……”
“对不起……”
玉雀找来一块布巾,绑在小翠的额头上,又将她脸上的血擦干净,将小翠拖到了床上,一撩被子将她整个人盖住。
他像是分裂成了两半,心里冷静至极,十分清醒,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手却控制不住的抖,下楼的时候差点一个踩空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等他又上来把一地的碎瓷片打扫干净,将地上的血擦拭掉,光线有些暗的房间就成了人在被窝里睡觉的模样,一片正常的景象。
玉雀拿过包袱背在背上,看了床上鼓起的包一眼,转身往外走,手刚握上门把手,他停了下来,顿了片刻又走回来将被子掀开,脱下小翠外面罩着的衣裳,又拿出一件长袍给她换上,自己将身上的长袍下摆卷起扎在腰间,将小翠的衣服套在身上,又给自己随便绾了个发髻,用长一些的布巾一绑。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犹豫,扭头便走,从他早就看好的那条路,他心脏跳得“砰砰”的,手心出了汗,暗中注意着四周跑了出去。
城中渐渐起了雾,大白天的,这雾来的莫名其妙,没多久便将整座城笼罩在了淡淡的朦胧中,引来一些行人疑问和咒骂。
玉雀背着蓝印花的包袱,身影渐渐消失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