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周哑歌看着石壁上的两行字迹,想了许久,还是不明所以。
她问顾白水:“这是什么意思?”
顾白水的表情也有些奇怪,迟疑困惑,莫名熟悉。
“是祂写的。”
他的声音很确定,特别是看到了第二行字,就更确信了。
周哑歌顿了一下:“长生大帝?”
“嗯。”
“所以,是什么意思?”
周哑歌觉得顾白水是长生弟子,墙上的字又是长生大帝留下来的,他或许会有独特的解释方式。
“我思故我在。”
顾白水思考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我思考,所以我存在,我思考的时候,就知道我依然存在着。”
周哑歌略微沉默,问:“和生死有关?”
活着的时候,人能思考,死了之后,意识化为虚无。
这是她的理解,也隐约流露出北宗一脉的传承风格。
生死相对,轮回不息。
“或许是,”
顾白水眼帘微动,又摇了摇头:“但不准确。”
周哑歌问:“为什么?”
“生死,决定不了存在。”
顾白水说:“人死了,会停止思考,但并不意味着就不存在了。”
“比如说你曾经的师傅,神秀……如果祂死了,停止思考,能说祂真的不存在了吗?”
这段话听起来有些拗口,周哑歌蹙起眉头,没有回答。
顾白水就换了一种表达方式。
“我记得神秀,你记得神秀,长生大帝也记得神秀,神秀帝尊的存在对于过去的那段历史,和后来都具有很深远的意义和影响。”
“祂存在过,即便身死,名字也延续至今……又怎能说祂不存在?”
周哑歌似乎懂了,侧过头,提出了一个疑问。
“如果当时的长安城里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生老病死,五六十年,最后化为一捧黄土……几十万年后的今天,早已经没人记得他的名字,他的样貌,所有的一切……那……”
“那不存在。”
顾白水面无表情:“他没有存在过……”
顾白水话没说完,更残忍冷漠的说法是,那个普通凡人的存在没有意义。
但真相就是如此,绝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没有意义的,
历史长河滚滚向前,普通人的生死掀不起一片浪花,就沉在了河底,被遗忘在不起眼的角落。
“都一样。”
顾白水忽然笑了笑,看着周哑歌:“也包括你。”
起身如今现在,也没人知道周哑歌过去的名字,她也可以是那个曾经住在长安城里的普通人。
“那你呢?”
周哑歌突然抬起头,直视着顾白水:“长生弟子会被遗忘吗?”
顾白水愣了一下,“或许会,也或许不会。”
其实是大概率不会。
因为他头上有一个叫长生的老人,已经走过了太久的历史,做了太多事。
那个老人不会被历史忘记,不管很久很久以后,后人对祂的评价如何,都难以忘记。
……甚至,还有一种恐怖的可能:在无数年后的未来,记录长生历史的那个持笔人……依旧是一个老人。
老人对过去烂熟于心,继续写自己的历史。
“这样啊。”
周哑歌沉默了很久,思绪纷杂,或许这就是长生一脉最让人嫉妒的一点。
长生名留万古,祂的弟子们也会被后世所记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
“下一句是什么意思?”
周哑歌抬手,指了指墙壁上的第二句话……“我不思。”
最让她想不明白的还是这三个字。
前一句话富有哲理,含义至深,让人不禁沉思其中,探寻真意。
但后面接了三个字的白话,反而让周哑歌愣了许久,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思故我在,我不思?
啥意思呢?
顾白水却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对于这三个字,他倒是完全不意外。
典型长生一脉的转折风格,不仅莫名其妙,而且……莫名其妙。
顾白水也看不懂。
“按照正常逻辑来理解,我思故我在,不思则不在。”
“那老头儿写我不思,大概是不想存在了吧……”
周哑歌挑了挑眉:“你确定?”
顾白水摇头:“不确定。”
“会不会是你师傅写错了……”
周哑歌又问:“祂其实是想写,我,不,死?”
黄粱之地,不死帝兵,还是有一点逻辑在里面的。
“祂会写错字吗?”
周哑歌问的很认真,显得这个问题有些荒唐。
顾白水想了想,也回了一句:“说不定。”
万一真写错字了呢?
“轰隆!”
两人正这样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地面震动,尘雾扬起。
顾白水和周哑歌转过头,朝着来时的路看了过去。
大片的紫色晶块从天而降,形状各异,数以万计,每一块结晶都散发着浓郁的神源灵气,连在一起,如海啸般轰然而落。
“天塌了。”
周哑歌念了一句。
顾白水抬起头,瞳孔逐渐变得清澈,如白水般澄明。
他的视线穿透碎石灵气,一直向上,看到了天塌最中央的位置,一团深黑色的孔洞。
洞内漆黑无比,镶嵌着一块浅灰色的硕大神源。
那块灰色神源却是透明的,顾白水能看见里面到底封存着什么。
那是一具尸体,一具……大僵尸。
尸体闭着眼,浑身披铁甲,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孔洞,
细看之下,尸体的五官也格外平凡,没有任何记忆点,一眼之后,就很难在记起它真正的长相。
顾白水想了想,决定往回走。
他和周哑歌没走几步,天上的石壁又开始震动了,天塌的更加彻底。
这一次,最核心的黑洞里,掉下一块硕大的灰色神源。
那具尸体从天而降,径直向下的坠落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尸体砸落地面,神源摔开粉碎的那一瞬间,顾白水似乎看见了……一只僵尸睁开眼。
周哑歌问:“还要回去吗?”
“回去吧,没别的地方去了。”
许久之后,
顾白水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原地,距离最初的深坑只有十几丈远。
周哑歌在他身后,侧过头,也看到了那具坐在坑边的僵尸。
它只是坐着,一动不动,背对着身后的俩人。
僵尸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如果它睁着眼睛,应该是在看着坑底,沉默的等着什么……
“咕噜噜~”
干涸的湖底,突然冒泡了。
一个黄袍小道的头,从土里冒出。
他左顾右盼,仰起脸,突然看到了坑边的尸影。
那具僵尸的头颅也缓缓转动,无声无息的对视了过来。
一刹那,
黄道吉日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