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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中心是逆流湖。

逆流这两个字一般用于瀑布与河流,自高到低,有固定的流向。

可湖是静止的水,既然静止,如何逆流?

顾白水起初只是疑惑,没细想清楚。

但现在,他在湖水的倒影中看到了周哑歌的脸。

她弯着腰,倒吊在湖面下,双手自然垂落,像一个站在湖边,反方向俯视湖面的人。

顾白水忽然间想明白了逆流的意义。

顺流直下,其实水流的方向只是从高到低,而逆流,就代表着从下往上流淌的水。

什么时候的水会向上流淌呢?

“雾。”

“起雾时。”

顾白水呢喃自语,眼神逐渐清明。

起雾的时候,水雾是向上流淌的。

“那我们到底是在湖外,还是水里?”

顾白水略微沉默,而后在奇怪黄袍小道的眼神中,迈开脚步,走进了沸腾的湖水里。

当一个问题摆在眼前,只用眼睛看,只用脑子想,很难得到答案。

亲手触碰,自己感觉,才能找到藏在水下的真相。

“咕噜噜~咕噜噜~”

顾白闭上眼,在湖面上沉了下去。

黄道吉日愣在原地,皱眉许久,最后也还是没有靠近一步。

湖水在沸腾,到处都是潮湿的水雾,

雪原却安静了下来,风吹雾动,只留下黄袍小道一人身影。

……

水是沸腾的,但不烫,只有些温热。

当感受到皮肤上的水流褪去,顾白水慢慢睁开了眼睛……但没看见水,周围没有一滴水。

他走入湖中,却没有沉落湖底。

脚底触碰地面,踩在湿土里,顾白水在一个没有水的巨大深坑内。

低下头,脚下一片泥泞,坑底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黑褐色腐烂物。

这里似乎是一片湖,但在不久前,湖里的水都流到了别处,所以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深坑。

“喂,”

声音从头顶传来,是那个站在岸边的黑衣少女。

周哑歌低着头,注视着坑底那个一动不动的长生弟子。

她问:“怎么才来?”

从周哑歌的角度来看,自己先进逆流湖,顾白水应该跟在后面。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没有过去的人来的晚了些。

周哑歌等了好一会儿,湖水流干,那个长生弟子才在湖底出现。

顾白水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那个黑衣女子,和她身后的一切。

他没有出声回答,表情却变得莫名奇怪。

身处坑底,顾白水仰起头,能看见周哑歌身后的天……天是紫色的。

准确的说,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深紫色的石壁……无边无际,表面似乎凹凸不平,却又好像遥远的难以触碰。

“这里是哪儿?”

顾白水一步步爬出了深坑,来到周哑歌身旁,挺直腰板。

他放眼望去,发现视野所及之处都是紫色的岩石。

乱石戈壁,一片荒芜。

从脚下,到天边,几千里之遥,没有一根荒草活植物,也没有一只野鸟和飞虫。

顾白水好像来到了一个用岩石构建的世界……地上是石头,天上也是石头。

“逆流湖。”

周哑歌给了一个回应,也好像什么都没说。

顾白水弯下腰,摸了摸脚下有些潮湿的石头,再往前面看了看,发现地面凹凸不平,还有几处残留的水洼。

他想了想,问周哑歌:“你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不是。”

周哑歌轻轻摇头:“刚刚有水,现在没水了。”

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头顶是紫色的岩石天空,脚下却是一片澄澈的汪洋大海。

只是这海有些浅,从海面到海底只有一人高。

周哑歌往下沉,海水刚刚好能没过她的头顶。

但再过一会儿,海面就下降到她的脖颈处了。

周哑歌说:“水都流进了坑里,干涸之后,你就来了。”

顾白水眼皮动了动,似有所思。

这里的水应该是逆流走了,变成水雾,去了黄粱的雪原。

周哑歌之前说过:“人掉进逆流湖,就会被淹死。”

黄道吉日也说:“逆流湖是单向的,进去的东西,再也不会回到黄粱。”

但眼下的情况,明显和俩人说的都不一样。

周哑歌没被淹死,逆流湖的水反流进了黄粱。

为什么会这样?

顾白水思索许久,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测:“过来了。”

逆流湖有去无回,那是没有发生“逆流”的时候。

人落入湖中,就来到了一个全都是水和石头的世界,没有回去的路,自然会被淹死。

但现在,逆流发生。

水都流光了,只剩下岩石,就不会淹死人。

“除了水,你还有没有见到过其他的东西?”

周哑歌问到:“什么东西?”

顾白水指了指头顶:“从天上掉下来的。”

比如头发,牙齿,和神源碎块。

“有,经常有。”

周哑歌仰起脸,看着那片遥远的紫色天穹:“上面都是石头,石头缝里好像嵌了不少东西,会掉下来。”

牙齿、碎块、骨头,还有别的什么。

顾白水默默点头,看来逆流湖的神源都在天上的那块巨大的石壁内,被神源封印的东西也在里面。

可能得想个办法,去天上看看。

“这里没有其他人。”

周哑歌又说:“没看见道士。”

黄道吉日没掉下来,她自然找不到。

顾白水应了一声:“先不管他。”

就算在逆流湖外,那道士脚下沾了黄泥,也走不远。

周哑歌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她想了想,问了顾白水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怎么回去?”

“按理来说,”顾白水耸耸肩:“回不去了。”

“是吗?”

“是。”

顾白水没说谎,是真的回不去了。

把一个封闭的瓷瓶倒过来,等瓶子里的水流空之后,再把瓶口扣在地面上,这就是顾白水和周哑歌的处境。

他俩都在瓶子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水进不来。

“要想出去,只能等。”

“等下一次逆流,再回黄粱。”

顾白水把情况解释清楚。

周哑歌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他们是回不去了。

而且下一次逆流还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后。

周哑歌摇了摇头,没有叹气,也没有埋怨。

虽然这一切都可以归咎到顾白水的身上,是他把周哑歌骗到了绝境之地。

但怪他也于事无补,没人在意,浪费口舌罢了。

周哑歌接受了眼前的困境,甚至不知道要持续多少年。

她只是说:“不能死等,找事做。”

顾白水转过头,看向远方:“那去天边看看。”

他们离开了坑边,走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

有一堵墙,横在眼前。

墙面凹凸不平,刻了两行潦草的字。

第一行是:“我思故我在。”

第二行:“我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