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帐内,洛希颇有自知之明,盘腿坐在最远处的地方,免得有偷听的嫌疑。
千昕鹤早已坐在案前办公,安翁在他身侧小声到不能再小声的汇报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身边有什么隐身的怪物在偷听。
有近侍为千昕鹤端来一碗黑黢黢的汤药,苦涩难闻的中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洛希胃里一阵翻腾,止不住想吐,心想这比唐门炼制的毒药都难闻上百倍万倍。
结果一抬眼,见千昕鹤面色清平,抬手接过近侍呈上的药,一鼓作气喝尽了。
“……”
她有些心疼千昕鹤。
安翁和他又说了一会话就退出去,千昕鹤这时看向了“无所事事”的洛希,“今日本王要进华县军营中,请你一同跟来护卫。”
“哦。”
洛希应了一声,走过去时见他提前将案台上的书信都合上,干净的一目了然。
只剩下那只空药碗。
……
洛希内心几百句脏话飞奔而过,防贼一样的防她真是够专业,气呼呼的拾了案上的几颗橙皮果丁揣在在怀里,转身跟上去,还不忘暗中骂了一句,“也不怕给药苦死!”
马车早已停在帐营外,她连踏凳都不踩,稍一个轻功就踏上去就往里头坐。
“看起来你恢复的很好。”他淡声道。
洛希冷笑嘻嘻的回他一句,“被王爷折磨差点弄断的是手,又不是这双腿。”
千昕鹤默了一下,她这句半开玩笑的话像针一样突如其来的扎到肌肤上。
“不打紧,死不了。”洛希直接摆了摆手,纤细玉指上的淤青十分明显,也意识到了千昕鹤表情的变化,又将手缩了回来。
“抱歉这般待你。”
他郑重道。
洛希听到这里内心暗暗自嘲笑了一声,脸上挂着无所谓的表情,“若是王爷把元青还给我,这一声道歉我都是愿意接受。”
“事成以后,人会还你。”
“我劝王爷还是早些把人放了好。”洛希半眯着眼,侧身含笑托腮望着他,语笑嫣然的给出中肯的建议,“元青虽也是两院楼的花使,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为人算是温柔友善,但一旦触及底线,就会变得十分危险,可不是我能简单把控住的人。”
“这话本王记下了。”千昕鹤口吻不像是会认同的样子,反手递给洛希一张信纸。
洛希叹了口气。
果然是劝不动的一尊“大佛”。
她低下头,打开信纸阅读起来,随着越发深入的看到内容,脸色也愈发沉重。
“王——”
洛希正欲说话,就看到他已经靠在车壁,闭目养神,呼吸静浅,脸色和昨夜一样苍白无力,一时间也不忍心再打扰他。
不过是千昕鹤真心长的不错,一张清俊的面容,五官精致,高挑的鼻梁,睫毛密如鸦羽,是让女娘子们看一眼都羡慕的程度。
“有话直说。”
他忽然开口了。
洛希愣了愣回神,骂自己色心不改,该死刚刚居然会有了对他再动心的想法!
千昕鹤不见她说话,即便倦意卷身,还是特意坐直身子,睁开了眼,玉眸温润的看着她,“你方才要说什么,说来无妨。”
“王爷并非钦差,私自离京又现身军营不好吧。”洛希将信折合起来,信中暗探在营中暗访发现军饷多次延发,甚至发生过一次打斗事件,“副将和支度使吵起架来,打得鼻青眼肿,结果副将被罢职,管钱粮的支度使则无罪,王爷难道要做青天老爷?”
“支度使由中央指派,户部任命,若延发军饷会引起重大争议,徐候自当裁决。”
“显然徐侯没能服众。”
千昕鹤没说话,洛希秒懂他意思,“王爷让徐候到丽州,不会调虎离山之计吧?”又道,“你不是很信任徐候的为人么。”
“本王信任他。”
他的话不像是假话。
洛希这下子是猜不透他到底在谋划什么,话到嘴边,见他昏沉沉背靠车壁上,似有浓浓倦意袭来,昨夜一宿雨声嘈杂,他又醒的早,处理完公务,喝下那一碗又苦又难闻的中药,连早膳也没吃,如今只有这一小段车程可以歇息,便于心不忍再吵他了。
她掏出怀里的橙皮果丁,默默的塞到他手中,“吃一颗吧,甜甜的你好入睡。”
千昕鹤垂眸,看向那两颗橙皮果丁,目光淡淡的移到她身上,忽的微微一笑。
“没毒!”
洛希怕他又误会自己,心一急就伸手将其中一颗抢回来,接着一口扔进嘴里咀嚼起来,“你看吧,这东西没有下——”
她话没说完,猛就被他一把揽过腰肢抱到腿上,朱唇就顷刻间被强行堵了上来。
“!!!”
贝齿被他柔软的舌尖撬开,中药的味道瞬间在她口腔内蔓延,她闭眼,不由自主的忘了挣扎,和他一起承受着苦涩在翻涌。
直到橙丁的香气渐渐掩盖…
洛希恨自己那样轻易的妥协了。
明明见面之前,那么讨厌他,厌恶他,却做不到勇敢的一次性的将他推开。
橙皮果丁的香气渐渐覆盖原本的涩苦难耐,她贴的离他好近,那一个吻不由自主变成了主动,把控不住的心意也无处安放。
蓦然,他放开了她。
看着她那张脸上本应该出现的愤怒却没有出现时,只是选择顺从,墨色眸底也略过一丝意义不明的哀伤,淡淡道,“为什么不生气呢,你应该在此刻勃然大怒的…”
“因为我不想和权作对,更也不想和钱作对。”洛希风轻云淡的一抹嘴,扭头就坐回本来的位置,“刚才,算王爷一万缗。”
“…”
他捏紧了指尖上的玉扳指,此刻没有多说什么话,闭目养神,过分的行为本应该恼火她,得到的不过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死了以后,洛希甚至不愿记得起他吧。
马车慢悠悠走过,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也彻底停了,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车辙印。
洛希有些尴尬,转身扭头掀起车帘,趴在沿边,外头不断路过的山景树林,绿意一片片,枯木逢春,娇花嫩叶,不知为何越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却叫她越看越是心烦。
她安静的放下了车帘。
目光不自觉回到就在眼前的人。
雍荣华贵的公袍之下,本应该是个克己复礼的贵公子,却一次又一次做出无礼之徒的模样来惹她生气,惹她恨不得爆发出来。
洛希的心忽然莫名的颤了一下,她不敢去深究原因,只是害怕,莫名的、会害怕是不是他想争取与自己留下来的一丝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