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守在帐内看夜色,雨势减弱,见萤火飞舞,一点一点迷人的绿幽光。
像绿宝石一样璀璨,萤火虫们试图避雨,被隔着纱帘聚拢着却难以进入帐内。
“真美。”
她叹道,觉得眼皮子发困,脑袋也好重,一失神,就打瞌睡碰到他的手腕上。
千昕鹤醒了。
洛希的困意也消散了。
“为何不走?”
“走不了。”
洛希白了他一眼。
“真的走不了吗?”千昕鹤目光缓缓挪到帐帘外,静默的等待着她的回应。
过了一会,雨声又起,淅淅沥沥,敲击在营帐,顺着缝隙流淌去黄泥深处。
见她迟迟不语,千昕鹤似乎得到了答案,依靠堆叠而起的杏色软枕上,对视上她的眼睛,“不知洛楼主要收佣金是多少。”
“两院楼以贩卖信息为主,从没有做人员保护的先例。”洛希直白的话充满了拒绝,画风一转,又道,“不过既然王爷提这个要求,我便应了下来,一单三万缗。”
“好。”
他愉快的答应了。
洛希得了好大的买卖,并不觉高兴,她深知自己被冲昏了理智,只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这是为了找到元青,不是为了他。
千昕鹤忽牵住她的手,闭目养神,低凉的嗓音格外动听,“别动,就这样牵着…”
“…王八蛋。”
洛希暗暗骂了他一句。
修长如玉的手指紧紧拉着她,与她十指相扣,生怕她逃了一样,洛希心想,活该是千昕鹤你之前扔下我,后悔了不是么!
雨深,酒意渐散。
他又睡过去了。
千昕鹤在梦中不知遇见了什么,脸色有些痛苦,攥着她的手抵在胸口,一阵一阵的起伏,仿佛他刚才的病,绝非演出来的。
她靠过去,贴在他的胸口。
扑通扑通。
听心跳如此脆弱。
那一张清俊的脸庞如温玉静默,肤色苍白如雪,泛着一股虚弱的病态美感。
“千昕鹤,你最好是没骗我。”洛希为他摩挲胸口,小心翼翼的为他盖好被子。
起身走出营帐外,随手拎起一把十骨油纸扇撑起,在帐帘和阶梯交界处没有被雨湿透的地方,坐了下去,目光看向远处。
左右两个撑伞的近侍脸色不安。
洛希转过头,单手托腮,看向其中一个人,“你说,王爷的病像是装的吗?”
见那人不语,她又懒散的扭头问另外一个,“东西捂太紧藏在袖中不是浪费么,若那里头的人死了,你们的罪可不轻哦。”
两人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一样,单膝下跪,脸上蒙蒙细雨,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也罢。”洛希摆手示意他们站起来,侍卫两人相视一眼,就听见她又道,“他还死不了,从此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这句话就像是密语一样。
大家都心知肚明。
快天蒙蒙亮时,洛希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睡着了,雨小了,伞也被自己丢到了一边,放眼望过去,见到了一个老熟人背影。
“可算等到了。”
洛希站起身来,忽视掉营帐周围的侍卫,径直的走向下马避雨而来的安翁。
安翁一见她,多少有些惊讶。
“安翁,真是好久不见呀。”洛希浅笑着将油纸伞撑了过去,与他一路往营帐的方向走,又特意将步伐放的很慢,让他只好随着自己的步子绕道近南侧边的帐营方向去。
安翁瞟了一眼四周侍卫,面对笑容满面的洛希,谨慎的拱了拱手,“王妃给奴才打伞不合规矩,望王妃不要折煞奴才了。”
“不打伞也打了,怕里头的怪罪?”
她幽冷的又笑了一声。
停下了脚步。
安翁也不得不停下来,不得不抬头见看着洛希的脸,朱唇嫣红,那一双幽深似海的桃花眸惊寒冷艳,内心多少有些畏惧之意。
“安翁,王爷病的很严重吗?”洛希盯着他看,认真的问,“他…要死了?”
“王妃说的什么话…”
那张中年男人脸上含蓄的笑意,避而不视的目光,恭恭敬敬打消了她的疑虑,“王爷身体万安,若是真的病了,定然派有随行的大夫,不可能都是侍卫的,王妃与王爷有些小打小闹,怎么都说起这样的话……”
这话说的十分在理,但洛希看着他的笑意过分拘谨,干脆就凑近了盯着他——
安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作揖的手藏在大袖中,因攥的紧,成了一团皱巴巴的模样,大风大雨也吹不出一起变化。
“安翁,你在撒谎嘛?”
洛希盯得他太紧,凑到面前,一边凝视着他眼中闪烁,一边将伞微微的倾向主营帐的一边,轻而易举挡住侍卫窥探来的目光。
见安翁微白的鬓发中冒出黄豆大的汗粒掉下来,比雨下的还大,她淡淡的语气和风一样轻,“安翁,虽然没有随行大夫,但主帐并着的两近身侍卫,手上没有一点儿点行伍人应有的手茧,细皮嫩肉的,其中一人袖口中还藏着针灸袋,叫我瞧见了,你说我这把年纪,不会成一个眼瞎的女娘子吧。”
“……”
安翁已经接不上话了。
洛希敏锐的察觉到他间接承认事实,叹了一口气,“他不许人说真话,都逼的安翁您一个刑狱公事也学会撒谎了呀…”
“快天亮了,老奴该去向王爷请安复命,不打扰王妃了。”安翁担忧自己在她暴露不该说的事情,行礼过后转身就走。
下一刻。
锋利无比的木梢抵在脖侧边。
他顿感不妙,血腥的味道传来使得他不敢再迈步伐,僵硬的站在了原地。
那把巨大的雨伞始终保持着微侧的动作,遮掩后头两人之间正发生的一切。
洛希眸带寒光,唇含半笑,从他身侧迎了上来,“木梢并没有刺入的太深,安翁不用怕,我不过还有些问题要问你而已。”
“王妃要问什么。”安翁谨慎道。
“不知安翁在替王爷做什么事,过了一宿雨才回来复命。”她十分礼貌问他话。
安翁僵了僵脖子,“无从告知。”
洛希一笑。
果然也是个不怕死的,手中木削尖头缓缓注入内力,看着血渐渐流淌出来,笑意吟吟道,“安翁,我是心疼他,所以不舍得把这尖头的东西刺入他的血脉中,但你不一样,你做高堂上给我下拶刑折磨,这仇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不说,莫怪我无情……”
安翁面色不改,态度既来之则安之,丝毫不惧的望她一眼,“老奴愿承担责任。”
“当真?”
洛希暗暗加大了手中力度,见他淡然自若的承受痛苦,一点都没有吭声求饶。
分明侍卫就隔着不远处,也没有叫人支援,洛希遇上硬骨头,叹气道,“千昕鹤的本领真高明,底下统统都是不怕死的。”
说罢,只好松开了手,瞥了一眼,就毫无用处的木削尖头丢到了一边去。
她把伞再次撑起来,两人之间仿佛无事发生,一步一步走向主营,快入帐内时,洛希转过头来,小脸带笑,幽暗难测的瞳孔中带着委屈可怜的目光道,“安翁,见了王爷就说你自己被乌鸦啄了一口好吗,当我拜托你了,不然他一等会要捉我下油锅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