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忙活了一天,临近傍晚时在院中铺开了一张巨大的草席,坐在里面还在包装茶饼,让对面一直帮忙的宋延皓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你连雇个工人的钱都没有吗?”
“你不就是工人吗?”
她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一下,纤细的玉手拿着将绳灵活穿梭,结好绑带还不忘掂量一下重量,补充继续道,“你刚吃的那一顿饭,还是我额外花钱的,算你的工钱上。”
“……宋公当年没有克扣你工钱吧。”宋延皓看了看自己都快要被打结的手指头。
“没有,他人好的很。”
洛希边说就又开始捧起一团茶叶,称好重量,麻利快速的放进油纸里,双手折了小对角的纸,然后往手心按住一边再对折,左右两边不断的往里折形成圆形,将剩余的一头折回来塞进空夹层里,然后将一个完整的茶饼递到了他的面前,“但以你这样的赶工速度在宋公茶园里,是要东家给解雇的。”
宋延皓无话可说。
他十四岁中状元,早已离家上京做天子的文臣,如今让他炒一盘好茶出来,不糊已经是大喜事,哪里还懂得包茶饼的小事。
洛希看着他低头还在认真系绳结的动作,绑的虽然不尽人意,但多少还是可以看的入眼的,便道,“罢了,请你吃酒吧。”
“吃酒?”
宋延皓眼里顿时亮起了光,又灭了下来,“你这伤,喝了酒就更坏了。”
“小酌怡情。”洛希已经收拾好剩余的茶饼,喊了一个门口的小童过来,给了一锭碎银铜板让他去买酒回来,剩余的当做赏钱。
她又清理好了茶碎屑,心安理得的坐在竹席之上,“你不喝就罢了,别说什么惹人烦的话,免得我等会拿扫帚来赶你走。”
“既然你请的,我怎么不领情。”宋延皓立马说道。
门童很快抱回来一坛子酒,洛希坐在竹席上,置了一张小矮桌,放两个杯,就主动为他斟满了酒递过去,“赏个脸吧。”
“好。”宋延皓接过去一饮而尽。
洛希又给他满上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正欲拿起来时,宋延皓忽然一手止住了她,又把自己那杯喝尽了,笑道,“我是上门的客人,你总该让我三杯吧,小希儿。”
“行。”她满足了宋延皓的要求,又给他倒了酒,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程度才收手。
宋延皓喝完了第三杯,又立马端起酒杯,要给他自己再找借口罚酒想借口时。
洛希已经快一步,举杯碰了碰他的杯壁,接着爽快仰头一饮而尽,笑道,“一点小伤,还不至于让宋大人那么担忧吧?”
“你……”他担忧的话还没说出口,洛希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敬向他,“请吧?”
宋延皓无可奈何,也碰了碰杯,接着一饮而尽,然后快速的将酒程子夺了过去。
“呵,都知道喧宾夺主了。”洛希含笑着,让他来续酒,见他往空空的酒杯只肯倒一半的酒,不免有些难过,“可真小气。”
这酒多少有些辣,洛希才喝一两杯,有些醉醉了,眼神越发迷离恍惚,想要再把酒程子夺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宋延皓给自己反而斟满了酒,仰头就喝了三大杯,喝的脸色微红,摇摇欲坠。
“宋延皓,你知道我千杯不醉吗?”
“我也一样。”
她听到这里,笑出声来,指着他的鼻子道,“好,那你站起来我看看?”
“起来就起来。”宋延皓说完,一手按在矮桌上,一手撑着地,结果还没有使上力气,踉跄的摔了一跤,又倒在了地上了。
洛希笑的前俯后仰,“你就这点酒量?”
“那你站起来看看。”
宋延皓放弃挣扎,斜眼看桌上酒程子倒,揉了揉脑袋,这一次是真的喝多了。
洛希努力爬了起来,又跌了回去。
两个人对视一笑。
“我们喝多了。”宋延皓坐起身来,笑了笑,“连东西南北,都找不着方向了…”
洛希仿佛喝的比他还要醉,单薄的衣裳让夜风吹的冷透,有些瑟瑟发抖起来。
“我困了。”她喃喃着。
宋延皓取过放在一旁的披风,为她系上,“我送你回屋去,别乱动。”
不知不觉中,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近。
他站了起身,将她横腰抱起,两人之间的接触,似乎如同从前一样的亲密无间。
洛希的脸,也埋进了他的胸膛。
好香。
是清茶的香气。
“是西湖龙井的味道。”洛希忽小声说道,贴近那股特殊的气息,“真好闻。”
宋延皓一笑。
她倒头就睡,他其实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自己几乎喝了一坛子酒,不过是强撑着,缓缓的也靠在了榻便一角,睡了过去。
刚过亥时,更夫的梆子声响了。
小院子依旧很安静。
月光透着琉璃瓦映照进屋子内,一阵清风吹来了花雕窗,窗柱没有卡在关口上,导致窗扉迎风吱咯吱咯的在不断作响。
洛希忽睁了那双冷艳的乌瞳,坐起身来走下床,轻声轻步的走过去关好了窗。
她回过头看着睡倒在地上的宋延皓,怀里还抱着那一坛空酒,不禁蹲了下去偷笑道,“呆鹅,你这酒性怎敢与我相比呀。”
宋延皓睡得很沉。
月光正在照在他那张满是书生意气的脸上,两弯眉浑如刷漆,高挺的鼻梁,气宇轩昂,年少有为,身上总有一种狂傲和不羁。
洛希心想他这种好苗子,放在京都,或许早已经有不少世家大族的来攀亲戚了。
只是说奇怪,这么几年都不曾听说过他身边有过什么女子,每每他回乡自己还调侃他眼光高,难不成一定要做天子的女婿?
“呆鹅,早点成家立业吧,我也好没有那么多的愧疚在心上。”她说着,缓缓的站起身来,目光随之看向了远处的一个大衣柜。
她打开了衣柜,看向里面放着的那一柄软剑,抚摸了一下剑柄上的半边鸳鸯纹,有些自嘲道,“没想到受伤了也要干活呀……”
说罢,她一扭剑就收入腰间剑鞘,出了门一跃墙上,往不远处的丽州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