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第二日仍旧是正常的出摊,摆放好茶团,坐在小凳子上揽客,她身着梨花纹上裳,下着百褶如意月裙,整个人看起来灵动俏皮,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昨天的影响。
她售卖出第一份茶团时,收完钱,一抬头,就看见对面迎风站立的宋延皓。
“……”
洛希的心情跌落谷底。
“那个俊俏的小郎君又来了,白白净净的小脸,看着真让人舒服。”婆子打趣的说。
她扭过头目光犀利如猎鹰,黑漆漆的瞳仁紧紧的盯着婆子,就像是看着猎物,盯得婆子头皮发麻,匆匆忙忙的避开了视线。
宋延皓走到洛希面前,半蹲下去,俊美无比的脸一笑,就像是清晨一缕阳光,“秦姑娘,昨日都还没有来得及叙旧你就走了。”
“你没听懂我的话?”
“听懂了。”
“那你还留在这里。”
“丽州不是姑娘家来的吧?”宋延皓本就生的英气俊朗,突然往前一凑,鼻翼都快贴近了她的脸,“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吗?”
洛希的拳头都快硬了,一拳就要抡到他的脸上去,他却选择一动不动,见她停下来的拳头,宋延皓这才垂眸一笑,“我倒是很希望啊,秦姑娘能够打我一顿泄气……”
“你又没有错,打你岂不是要进官府,我还不至于那么傻。”她缓缓收了拳,没有好脸色道,“滚一边去,别碍着我的生意。”
“秦姑娘就是这样对待故友?”他顿时委屈巴巴的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洛希觉得血压在上升,咬紧牙关,“你为何不回去,回京都,回扬州也好!”
“本来是回去的,走到一半看到河流涌动,就再也不想走回头路了,我已经错过了一次,不是很愿意…”他话说到一半,眸色深深的望着洛希,“……我不想再错过了。”
“无稽之谈!”
洛希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别过头,只觉得心会突然跳猛了一下,很神奇的感受。
婆子虽然听不清这两人说些什么话,隔岸观火,却能一清二楚的看见两人脸上淡淡的红晕,是那种两小无猜吵完架后,都互相对对方满怀歉意,却又不敢跨出第一步。
“我能坐一会吗?”
宋延皓突然扭头对婆子说,“闲聊久了想坐一下,老人家有多一张凳子?”
“当然、当然有。”婆子热情似火的从摊位挑了一张凳子,还特意吹了吹尘,她是个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宋延皓身上的袍衣价格不菲,“公子快请坐,别站累了身子。”
洛希欲言又止,见宋延皓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婆子,毕竟是买了凳子坐下,自己再开口说赶他走,那就有些过于无中生事了。
这一日的天气微凉,来往的百姓并不多,顾客也少,老主顾也没有上门帮衬。
宋延皓就坐在两个摊位中间,一言不发,甚至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身子微微偏向她,低声道,“要不,茶叶卖我如何?”
“你是不是…想死?”
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很轻,也很沉,落到宋延皓耳中可是一清二楚。
他立马坐正身子,甚至颇有正襟危坐公堂之上,目光凌然,让路过的女娘子们偶然间留意起他的俊俏容貌,停了脚步。
洛希听见小女娘们的细细碎语,也不自觉的,余光往左一瞥,偷窥了宋延皓。
他的肤色虽然不似千昕鹤一样白皙,也有一种干净清爽,五官分明,书生意气,双眸有神,这厮还是和从前的一样没有变化。
“我要把茶团都买了……”
“我也要,我也要……”
“我也是,给我也留一份……”
小女娘们七嘴八舌的争抢起来,让洛希生意兴隆,她再次偷偷瞥了一眼,才发现宋延皓故意往自己这边坐过来一些的原因。
洛希卖完茶团,数完钱,心情大好,非常自然的忽略了跟在她身后的宋延皓。
“你不分我一点?”
“至今没有一个人,能从我这里拿走一个铜版子。”洛希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他,“不过嘛凡事都有例外,比如死人……”
“呵呵。”
宋延皓识趣的后退了两步,在洛希以为自己吓退她时,又忽然就快步夺走她手中一个铜版子,“…我可不怕,宋公会保佑我。”
她一气,直接踢了他小腿。
他疼的跳来跳去,像只独角鸡那样,骂的大大咧咧,却还是会跟了上去。
“你真的重操旧业了?”宋延皓目光看向了大街的尽头,这里的街市离丽王府的门口很近,近到让人新生怀疑,“你之前出现在丽王府就有很大的问题,到底在谋什么?”
“谋财害命。”
她抛下了一句,回到了别院。
宋延皓也跟了进去,里面家具陈设一应俱全,还摆着一支插有梨花的长嘴玉瓶,看起来就真的像是要永久定居在丽州一样。
“当真重操旧业?”他有些不敢相信,又重复了一句。
洛希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就到小院子中间开始拿出竹围铺茶凉嗮,一边摊开一边又道,“我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
“我不信。”宋延皓又绕到她跟前,“你既然卖茶,为何不回扬州去,要留此地?”
“那你呢,好好的官不当,非要做个清闲人?”洛希没声好气的说道。
这话一出,宋延皓不好再接话。
又见洛希要取下来高竹架子上竹围,伸手动作因为伤口拉扯有些刺痛而站不稳,他下意识的快步走过去,一手轻轻的扶着她的玉腰,另一手轻而易举的为她取下来竹围。
洛希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茶香,仿佛十年前山间吹来的香气,吹到了彼岸丽州来。
“小矮子,不够高吧。”孩童时期的宋延皓总会装出一幅大人的模样来说话,转头却垫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替她把高处的竹围取下来,递给她,“下次记得让哥哥帮你拿竹围,不然摔倒了还不是我背你回去。”
“是是是,哥哥对我最好了。”年幼的洛希总会“阿谀奉承”这一句话,带着比她还要小的菖蒲,乖巧认真的学着凉嗮的工艺。
时间一晃。
原来是十年了。
洛希回过神来,主动的接过了他手中的竹围,那背后还留有余温,话却没有,只是说到的两个字,“谢了”,转头就继续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