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莫不是真以为有希望？
“父亲……”
钟澄心努力想要说些能够安慰自己父亲的话，但哽咽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至许久之后。
父子二人才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
“澄儿，你觉得哪里最适合你之后的路？”
钟洪武缓缓开口，这是他现在最担心的问题，那就是自己这一家人的去向。
按理说，离阳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毕竟目前还同属一个国家，所以哪怕换了一个环境，想要融入当地其实也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毕竟一切有钱就好摆平。
但选择离阳，对于钟家人来说同样是一件非常提心吊胆的事情。
因为这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
如果徐肖或者说徐凉安根本就不满足于只是惩罚他钟洪武自己呢？那么只要是在离阳境内，就绝对无法彻底逃脱开他们父子！
所以，钟洪武心中其实是想着让钟澄心带着剩下的钟家人直接离开离阳，离开的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踏足离阳的土地。
钟洪武不傻。
如今天下的形势他看的十分清楚。
徐凉安这种武力值碾压全天下的存在，离阳根本就没有和他对抗的能力！所以他所传出的屠龙术，也必然会在全天下得以实施。尽管其中可能会出现一些阻拦，但结果是毋庸置疑的。
而到了那天的话，钟家之人又应该如何自处？
反正钟洪武觉得即便徐家人并不打算再去钟澄心的麻烦，他的日子也绝对不会过的太好。
所以……
在他的心中，目前最适合钟家人去的地方，其实是西域。
虽然属于不同地域，但西域和北莽最大的区别就是排外性会小上很多，即便他们这样的汉人过去，只要有钱就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而北莽则是不同，如果真的是他们这样的汉人过去生活，说受欺负应该都是比较轻的。
毕竟他钟洪武虽然只不过是一个二品武夫，但也已经属于钟家的最高战力。如果是在没有他的情况下，钟家剩下的人去北莽的话，肯定连最为普通的安定生活都是很大的奢望。
钟澄心的眉毛狠狠的皱在一起，从刚刚钟洪武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到现在其实不过经历了很短暂的时间，所以他根本就来不及去思考这些。
陡然听到自己父亲的提问以后，他一时间直接陷入茫然之中，但接着便用一种询问的语气说道：“去离阳如何？”
“不！不行！”
还没等钟洪武说什么，钟澄心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眉心挤出“川”字，他的眼眸之中满是思索之意。似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特地把自己的说法说给自己的父亲听。
“如果去离阳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脱离徐家父子。南诏？也不行！偏僻小国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北莽更不行，那剩下的……”
“西域！”
钟澄心目光炯炯的看向钟洪武。
毕竟作为整个钟家的军师一般的存在，钟澄心本来就擅长这方面的思考，所以只不过稍一思索就想到了和钟洪武一样的答案，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父亲再多点拨什么。
“不错！澄儿你和为父的想法一模一样，如今最适合我们钟家人安身立命的地方，也就只有西域了！北莽这种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去，离阳的话，若是有朝一日徐家想要翻旧帐的话，对整个钟家都是灭顶之灾！”
钟洪武这句话说的十分认真严肃，钟澄心也自然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他刚刚就有这方面的考量，不然也不会选择直接放弃离阳这个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也好！”
钟澄心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来咱们家和西域之间也有多有联系，倒是还有些关系不错的，即便之后不想着他们能够为我们提供太好的条件，起码接应一下为我们安置一片区域问题还是不大。”
陵州本就占据着北凉大部分南方区域，和西域、离阳接壤，这么些年来钟家一直都在运营着和西域那边的关系，倒是也早就有这种未雨绸缪之意。
现在倒是正好是摘果子的时候了！
父子二人又是协商了许久，终于定下了一个他们觉得完全无比的计划以后，这才从议事厅中走了出来。
钟洪武此刻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反正他注定要跟着徐凉安兄弟二人返回凉州，并没有什么收拾的必要。
目送钟澄心离开以后，他便自己一个人在这怀化王府之中到处走了走，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如果说他对这里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这府中的一草一木几乎都是在他的见证之下成长。
看着府中小湖之上的一座石台，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湖水之中，此时已经爬满了青苔，钟洪武的眼神之中终于流露出一抹怅然。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小石台还是他当年这座怀化王府刚刚落成的时候，徐肖命人专门从旧楚国那里运过来的，据说这本是楚皇帝收藏的一块儿奇石。
当初钟洪武本来是想效仿那楚皇帝，把这块石头收藏起来，但却被徐肖笑着阻止，说这种石头长时间在那亡国的皇帝宫中，拿来收藏作甚？就放到府中的小湖里，镇压着府里的气运就行了！
刚开始的时候，钟洪武有事没事的时候还会过来看看这石台，但后来慢慢的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在过小湖，也很少多看它一眼。
直到这会儿再次看到这已经因为常年在湖中，早就被湖水磨平了棱角的石台，钟洪武似乎才反应过来什么。
之前面对徐凤年和徐凉安时候的那种气势早就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此时的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到了耄耋之年的老人，正在后悔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钟洪武好像又看到当年那个年纪轻轻的徐肖，指着入眼满是荒野的北凉，意气风发的说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他仿佛又回到战场上，正是厮杀惨烈的时候，一支暗箭突然从背后袭来，与他并肩而战的燕文鸾毫不犹豫便拿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
往昔发生过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浮现在钟洪武的眼前，这些原本被他刻意去遗忘的记忆，突然就这么清晰无比的再次冲击着他的脑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已经挂满了两行清泪。
无穷的懊悔之意浮现于心中。
回想着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禁受不住诱惑克扣了些许军饷，到后来慢慢的越来越大胆，再到彻底突破自己原本的道德底线，开始将自己贪欲的双手伸向那些原来他发誓拼了命也要保护的普通百姓。
钟洪武神色恍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或许是害怕又会回去自己最开始的时候经历过的生活？
亦或者是因为经历过那样的生活，所以在得势之后才让他下意识的认为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是……活该？
毕竟，他经历过但也挣扎过，所以他才能逃离那般生活。
钟洪武自己心里现在也想不清楚这些事情。
“每个人都会经历很多的事情，但如果因为自己曾经的不幸，而去在自己成功之后，去做这种报复性的事情的话，那么你甚至比起那些从一开始就选择为恶的人还要可恶的多。”
一道声音突然在钟洪武的耳边响起。
正是徐凉安的声音。
趁着让徐凤年跟着王大石还有刘妮蓉一起去调查关于张大牛的事情的时候，徐凉安索性便直接来到这怀化王府之中。
钟洪武心中一惊，随即面色大变。
他如何想不到徐凉安或许早就已经来到他这王府之中，那这岂不是意味着之前他们父子二人先前的对话，也极有可能全部都被徐凉安给听了去？
事实的确如此！
从钟洪武的那名小妾闹事开始，徐凉安早就已经来到此地，钟家父子二人之前的所有对话自然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而之所以选择现身，也不过是兴之所起罢了，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意思。不过既然他已经决定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就不会再刻意藏着掖着。
“你不需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这些事情都应该是你早就想到的，不是吗？”
徐凉安指的是什么，钟洪武的心中自然明白。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神情：“难道把我带回北凉还不够吗？非要我这一家人给我一起陪葬不可？”
面对钟洪武这种可怜无比的态度，徐凉安根本就不为所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里面所包含的道理徐凉安深有体会，所以根本就不会因为钟洪武的话有半分动摇。
即便对方如今真的悔悟没，可那又如何？
已经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可能因为钟洪武如今的悔悟而一笔勾销，那些曾经受到钟家人迫害的目标，也不可能因此就抚平自己曾经受到的所有创伤。
所以不管如今的钟洪武是什么态度，他的结局在当初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而钟澄心同样如此！
整个钟家亦是如此！
徐凉安从来就没想过要放走其他的钟家人，只不过他之前比较好奇，在原本的故事中去清凉山举报了自己亲爹的钟澄心，到底是真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还是只是为了自保而故意下的一步险棋。
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的话，显然是第二种。
当然，或许还存在第三种情况，那就是原本世界的钟澄心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选择背叛自己的父亲，背叛自己的家人。
不过这些对于如今的徐凉安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需要知道钟家过去这些年做的事情都和钟澄心脱不开关系就可以了。
其他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多余去考虑的想法。
“真的就不能放过我的家人吗？”
钟洪武面如死灰，整个人都被抽走了最后的精气神一般，颓然的靠在背后小庭的石柱之上。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的家人还拥有换个地方继续安定生活的希望，但现在却被徐凉安一句话直接泯灭了所有的希望。
徐凉安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放心，暂时是不会拿你的家人如何，只需要把你带回凉州，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
听到他的话以后，钟洪武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死灰复燃的神色，他满是希望的看着徐凉安：“真的吗？我的……”
“至于具体你的家人怎么处置，要看他们这些年具体都做了什么，只要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但若是做了……”
徐凉安冷笑一声，没有再继续说这句话，而是话锋一转：“当然，具体的调查事宜我也没那个功夫去管，我会让学宫的人查的清清楚楚，所以你也不要抱什么侥幸心理。”
徐凉安的这一番话，才是真的把钟洪武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中，心中本来重新燃起的些许希望火种，这一次算是彻底被浇灭。
钟家人干净吗？
答案显而易见，别说是这些大人了!就算是钟家的小孩子，或多或少可能都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徐凉安刚刚所说的话，其实就是给钟家人集体判了一个死刑！
“我就在鱼龙帮等你，至于你的那些家人，还是不要做什么白费力气的事情了。”
徐凉安对于钟洪武的态度和想法，自然是半点也不在乎，轻飘飘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他的身影便直接在原地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而此时的钟洪武已经彻底瘫软在地上。
许久之后。
交代完家中其他人收拾各种东西回来的钟澄心，看到颓然靠着石柱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钟洪武，还以为自己父亲是一时之间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打击，有些受不了才会这样。
于是连忙冲上去想要扶钟洪武站起身来。
可当钟澄心的目光对上钟洪武目光的时候，他从中只看到了无尽的绝望，与刚刚和他说话时候的那副模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即便此时钟洪武根本就没有说任何话，但钟澄心还是能够从自己父亲此时的神情之中读出很多东西。
本想扶着自己父亲起来的钟澄心，此时也同样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