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棠的确是要去西北打仗了。
慕仙宜从他婆婆那里问到了确切的消息,镇国公夫人也很无奈,跟他说:
“公主,凌雪棠那个小畜生实在是听不进劝,非要去西北……你们二人的事我和你公公都劝他了,想必他也是想去西北一阵子,静下心来思考一下你们二人的事,你放心,我叫他过一两个月,顶多过三个月就肯定回来,啊?”
镇国公夫人说话间满脸愧疚,可慕仙宜怎么可能怪她?
他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连凌雪棠也不曾做错,可他还是很不愿意凌雪棠去西北边塞,他担心他,亦怕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会不会移情别恋,更担心凌雪棠会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若真这样,自己可真要追悔莫及后悔一辈子!
可是,他又什么资格去阻止凌雪棠呢?
凌雪棠志在保家卫国驰骋沙场,自己作为妻子,本来也应支持他;更何况如今他们二人是这样的局面,若是不让他去,恐怕会让凌雪棠更讨厌自己。现在凌雪棠连自己的面都不愿意见,自己哪怕说出血来,亦只不过徒增其厌恶罢了。
思来想去,慕仙宜还是不得不接受了凌雪棠要去西北打仗的现实。
只是,毕竟还是舍不得。
若是二人仍是两情相悦的,也许凌雪棠还会向他做出承诺,也许凌雪棠还会写家书给自己,可是如今二人关系破裂,凌雪棠更是把他当陌路人一样看待,什么都不愿意跟他说,叫他如何放心得下?
已是二月十六的仲春,可慕仙宜却比冬日更感觉到了寒冷。
他托人问了大军开拔的日期,这才知道,原来两日后,包括凌雪棠和李雁关、韩钰在内,甚至连楼毓章都报了名,两万军队就要开赴西北前线了。
听到这个消息,慕仙宜抱着正赶制的战袍,忍不住又大哭了一场。
只是很快,擦干眼泪,又咬着牙继续缝制战袍了——他第一次如此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女红,如今连战袍都缝得不像样,针脚歪歪扭扭的,也不密实,好好的料子,愣是被自己缝得不成样子。
这一天一夜,也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回,手指上流了多少血,他不眠不休的,终于将战袍赶制完成了。
可做是做完了,他要怎么嫁给凌雪棠呢?
若是直接给他,想必他看也不会看一眼,更不要说带走穿了。
慕仙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托人捎给李雁关,求他到时候给凌雪棠。他写了一封信,还叫人带了一把上好的宝剑,连同这战袍一同捎给李雁关,战袍是给凌雪棠的,信和宝剑都是给李雁关的,信里写明白了让他帮忙转jiāo战袍的事,又托他在西北好好照顾凌雪棠。
李雁关为人正直重义气,慕仙宜想来想去,也只能托他了。
果然鸾镜回来之后,说李将军满口答应了,叫他放心。
慕仙宜叹了口气,如何放心的下呢?
明日凌雪棠就要走了。
他望着西厢房刚上的灯火,又低头看看书案上的信笺,心中苦涩,他本想写点什么给凌雪棠,可是提起笔,却又不知写些什么,到最后,竟是一个字都不曾写。
烛火跳跃,灯花发出“哔啵”的响声,在这静谧的房中显得那样突兀。
慕仙宜握着láng毫的手心微微汗湿,他将笔放在笔山上,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起了身。走到镜前,昏黄的菱花镜中倒映出来的是一个憔悴的女子面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全然没了平常璀璨耀目的光彩。
他拿铅粉细细擦了擦眼底,想掩去乌青和红肿,可是根本就无济于事,倒让他觉得脸上更奇怪了。
有些恼怒似的,他将铅粉一扔,转身便出去了——
算了,反正凌雪棠也不喜欢自己了,自己丑不丑美不美,又有什么要紧的?
出了门,微寒的春风直扑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一些,走到西厢房的十步开外处,他便缓缓停下了脚步。
真的要进去吗?
凌雪棠说过的,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可是如果不去,便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和他说话了。这几日,自己也很久不曾和他说话了。
他又害怕又紧张,可是却又按捺不住想见凌雪棠、想和他说话的心思,脚步在西厢房前头转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往里走——
没事的,即便又骂自己了,又生自己的气了,也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来消气,说不定等打完仗回来,驸马就想通了。
“驸马?驸马,我进来了?”
他小小声地在门口说,倒不像是在征求别人的意见,而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吱——”
他轻轻推门进去,声音轻得都几乎听不见了。屋里灯火明亮,他悄声走进去,掀开帘子,便见凌雪棠坐在灯下,正支着头闭着眼睛睡觉,一旁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精致的盔甲,在灯火下映出寒冷肃杀的光芒,他面前的桌上,还摆着一把剑,是一把旧的剑,不是上次慕仙宜从牡丹花会替他赢的那把。看样子,凌雪棠应该是在为明日开拔做准备。
慕仙宜望着他的睡颜,紧张得呼吸都不敢放开。
凌雪棠生得实在是俊美无俦。眉眼清秀英气,鼻梁挺直,薄唇弧度完美,所有的五官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精致,也不显得粗犷,好似一朵雪中的海棠,俊秀不凡,又透露出英气和坚韧,即便是睡着了,也足够让人看得移不开眼去。
慕仙宜多想过去坐他身边抱抱他,跟他撒娇。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见凌雪棠睡得熟,身上衣物却单薄,便往四周看了看,见一旁放着一件斗篷,便走过去轻轻取了斗篷,抖开了,走到凌雪棠身旁,缓缓将斗篷盖上他的肩背。
“咔嚓。”
“你做什么?!”
慕仙宜一惊,手不觉一松,本能地往后一退,心头狂跳——原来是他的绣鞋不知踩到了什么,这一声轻响惊动了凌雪棠,此刻他正目光凌厉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