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棠一整日都未曾回府。
慕仙宜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后来派人去了校场寻,才知道他和李雁关去校场练武去了。只是,即便知道他去哪里了,慕仙宜仍是忐忑不安,这整整一日,他寝食难安,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在外人面前还能强颜欢笑,独处时却是一直怏怏不乐的。
终于到了日落时分,太阳西斜,橙红色的流光散散落下来,宛若好女脸颊上的胭脂,洒落在院落里,为院落里的花草树木都染上了一层光芒。春日草木萌发,庭院里的迎春和桃花都开放了,本来夕阳晚照,桃花萌发,慕仙宜一定会有好兴致去看一看,可是此时却站在桃树下,痴痴望着桃花,满眼的愁闷。
肩上一暖,慕仙宜转过头去,却是鸾镜给他盖了一件斗篷:
“主子,春寒料峭,外面站久了,当心着凉。”
慕仙宜没说话,默默又转回了头,望着枝头的桃花,幽然吟道:“当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鸾镜听他念这句诗,不由压低了声音道:“公主莫要如此,事情也不至于沦落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慕仙宜便问道:“驸马回来了不成?”
“刚刚问了,还不曾。我再去看看……”鸾镜说着,转身又往院落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见凌雪棠一身玄色绣云气纹劲装,面无表情地进来了,她喜出望外,连忙屈膝行礼:
“驸马!”
凌雪棠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经过时掀起一阵冷厉的风。
慕仙宜在院子里,亦听到了这一声行礼的声音,脸上一下露出惊喜的神色,只是很快又变作了讪讪,他强自镇定,娇美的脸上露出一点讨好的笑容,走上前去,迎接凌雪棠:“驸马你回来啦?晚膳已经……”
凌雪棠根本没有理睬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径直往西厢房走去了。
慕仙宜脸上错愕一瞬,随即忙追了进去:“驸马,驸马……”
凌雪棠大步流星,浑身都散发着冷漠,似乎没有听见一样管自己往前进了西厢房。慕仙宜步子小,差点追不上他,连忙小跑几步,进了屋才追上,拉住他的袖子,叫道:
“驸马,你当真连看都不想看我吗?”
凌雪棠停下了脚步,慕仙宜一喜,正想再说,就见他眼神凌厉地扫过来:
“放开。”
慕仙宜一惊,喜色凝固在脸上,小手一点一点松开了他的袖子,他伸回手来,无处可放似的,紧张地揪住了自己的裙子,小脸仍仰着,黑眸中带着乞求:“驸马,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凌雪棠别开了目光,没说话。
慕仙宜连忙开口说下去:“皇后如虎狼,除了太子,别的皇子没有一个能存活下来的。我母妃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从小就让我男扮女装,时间久了,我便成了断袖,我也不想如此不堪的,可为了活下来,我也没办法……”
说到这里,凌雪棠便转过了头来,薄唇带着冷笑:
“那你为何要嫁给我?嫁给我也是不得已吗?”
慕仙宜一下没了声音,好半响,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抓住他的一点点袖子,小声道:“我,我喜欢你……”
此时他那张倾国倾城的娇美脸上,全然没有了公主的高高在上和矜贵,有的只是在喜欢的人面前的卑微和羞涩。
凌雪棠冷冷地嗤笑一声,手一甩,一把将他的手甩开了,精致俊美的脸上满是讥诮:“你喜欢别人,就要嫁给别人,全然不顾别人愿不愿意,能不能接受男子么?慕仙宜,你真是高贵的公主殿下,你愿意的时候,就要所有人都迎合你;你后悔欺骗的时候,一句‘对不起’就以为所有人都该原谅你么?”
他从未对慕仙宜这般刻薄冷漠,甚至在刚成亲的时候都不曾这般,慕仙宜鼻头一酸,又想哭了,强忍住眼泪,上前再一次拉住他的衣裳下摆,厚着脸皮,讨好地说:
“驸马,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啪!”
凌雪棠重重打开他的手,大发雷霆:“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讨厌被人欺骗玩弄,讨厌你这个人,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我立刻就休妻!”说着便要走。
慕仙宜吓得身子一颤,眼泪即时就下来了,小步追上去,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说过就算我是男子你也会喜欢的……这半年来,你对我的情意,都是假的吗?我不信,你在骗我!”
凌雪棠被他哭得心烦不已,脚步一顿,冷厉地转过头来:“慕仙宜,我喜欢的是女子的你,现在的你,只让我恶心!我再警告你一次,离我远一点,否则,我立刻就写休书,就算是你父皇也休想阻止我!”
说着,猛地一掀帘子,径直走进内房去了。
帘子落下,扑来一阵冷风,chui得慕仙宜整个人都冷透了。眼泪簌簌地流下来,他也忘了拭去,只痴痴地看着帘子,好像凌雪棠还在眼前:
“驸马,不要休了我,我会乖乖的……”
即便慕仙宜强颜欢笑,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但是凌雪棠不仅和他分房睡,还根本不理他的模样,到底还是叫底下人都瞧出来了,没过几天,便传遍了整个镇国公府,不仅凌雨棠和玉晚言知道了,连镇国公夫妇也知道了。
镇国公夫人找了个时间,将慕仙宜叫到了自己房里。她见慕仙宜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一双眼睛更是全然无神的模样,整张脸都染上了怒意:
“公主,你说,是不是雪棠这个小畜生欺负你了?好端端一个女儿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慕仙宜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朝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没有,驸马待我很好,没有欺负我,喏,昨晚,昨晚还给我从外面好吃的呢!”
镇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等他走过来在自己面前坐下,便伸手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公主金枝玉叶,嫁到我们家,本来也是委屈了公主,偏偏我家雪棠还是块茅坑石头,又臭又硬,不解风情……公主,你若真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婆婆,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到底还是他的长辈,替你主持公道,啊?”
慕仙宜听了她的话,心中又酸又暖,低着头,拼命摇了摇头:“谢谢婆婆,我很好,驸马……也很好。”
驸马很好,婆婆很好,镇国公一家都很好,是他自己,无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