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腊月二十八。
新年临近,宫里宫外都是一派喜气,覆盖了整个京都城的大雪好似并未影响人们迎接新年的脚步,不仅如此,皑皑的白雪反而还将大红的装饰映衬得越发红艳。
镇国公府也忙了好些天了,镇国公府虽不是朝中顶富贵的人家,但好歹也是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年内还需有各种走动的亲戚、官宦好友,即便凌寄元是朝中清流,可身在宦海,亦免不了人情往来,故而年货、礼物、各个庄子上的特产,都是需要备好的。现如今更是不得了,慕仙宜嫁到府中,便又多了些贵亲,需要准备的便更多了。
镇国公府的中馈都是国公夫人和凌雨棠的妻子甄氏在打理,也是经验老到了,只是想到慕仙宜这边的皇子王爷和楼家等关系,又免不了犯难——若是走动得太殷勤、礼物备得太过贵重,未免有攀附之嫌;若是走动得不殷勤,礼物寒酸,又不免有怠慢之嫌,显得镇国公府不知规矩不懂事理。因此国公夫人便托慕仙宜入宫问问宸妃的意思,看宫中这边如何应付。
慕仙宜正想着入宫探望一下宸妃,前些日子他病得重了,凌雪棠瞒了消息,但未必没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宸妃自然也是听到了一些,自然是要着急的。好几日前他便想入宫去了,可当时大雪不停,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他的病又未好透,凌雪棠便不许他出去,只说会派人去宫里头禀告……如今好不容易雪停了,他又有正当的理由,便越是迫不及待入宫了。
凌雪棠怕他入宫又出什么事,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独自去,非要陪他一道去,于是便小夫妻二人一道入了宫。
宫里亦是一派喜气,各宫各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因着腊月二十五便放年赏了,因此各宫宫女和羽林侍卫面上俱是喜上眉梢、面带笑容的。慕仙宜与凌雪棠入了宫,见了这派模样,不由都受到感染,心情也都跟着松快起来。
“往年我在宫中,也最是喜欢过年了。”慕仙宜穿着大红羽缎斗篷,斗篷帽上、领口上都镶了白色貂毛,衬得他的小脸越发的红润可爱,他大眼睛弯弯的,唇角含着笑,“这会儿大家都忙着过年,就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了,大家都消停了,父皇也整日带着笑,没那么忙碌了。”
想了想,又说:“我最盼望的便是正月初二的时候,这一日,父皇都会来母妃的长信宫,咱们三人一起用晚膳,就如民间的普通百姓家,别提多快活了。”
凌雪棠见着他小脸上带着回忆,一副很是向往的模样,不由亦是动容,伸手牵住他的手:“以后过年,都有我。”
慕仙宜一怔,抬头看他,转瞬笑起来,小手反握住他的手,应道:“好。”
二人一道去了长信宫,宸妃果然是担心得不得了,见慕仙宜,还没说几句话便又落了泪,还是慕仙宜撒娇说俏皮话,才把她哄笑了,母子俩说了好一会儿的体己话,又问了镇国公夫人要问的事,夫妻俩这才告辞了出来。
此时正是接近巳时,日头高了,白晃晃地挂在高远的天空,日光将宫道两旁的雪都映的黄黄的,此时略有点微风,扫过人脸颊,又冷又干,慕仙宜朝凌雪棠撒着娇,直往他身后躲,嘴里还嚷嚷:
“驸马大丈夫,不怕风雪的,让我这小女子挡挡寒风。”
凌雪棠只是笑,一手还拢着他,生怕他绊着摔了。
迎面传来脚步声,夫妻俩望去,却是太子妃吴梦芸,她穿着雍容华贵,打扮得十分珠光宝气,原本那温柔贤淑的模样悉数变作了贵气的凌厉,那姣好的容颜也似乎平白老了许多,身后还簇拥着一群宫女内监,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什么得宠的后妃呢!
慕仙宜敛了撒娇的姿态,走到凌雪棠身边,脸上挂着笑,朝她颔首:“这么巧,嫂嫂入宫拜见皇后娘娘么?”
吴梦芸见着他们一起,脸上的面色并不好看,尤其是看着慕仙宜,眼底似乎越发冷淡,看也不看慕仙宜,一副很不情愿与她说话的模样:“见过公主驸马,臣妾的确是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不知最近太子哥哥如何了?身体如何了?有没有叫御医过来瞧瞧?”慕仙宜关心地问道。
“多谢公主关心,太子殿下最近身体康健。”吴梦芸说着,微微落下眼睑来。
“我瞧嫂嫂,确实气色不太好啊?”慕仙宜弯起唇角,目光灼灼地看着吴梦芸的脸。
吴梦芸越发不耐,语气也多了几分敷衍:“多谢公主关心,臣妾很好。”
她如此态度,可慕仙宜脸上的笑容却一丝也未变,甚至笑如春风拂面。只见他转头对凌雪棠说:“驸马你瞧,我嫂嫂和太子哥哥,的确是一对璧人吧?”
凌雪棠只抬眸看了吴梦芸一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吴梦芸拿捏不准慕仙宜的意思,也没搭话。
慕仙宜又朝着她看去,缓缓走过去几步,打量了她几眼,最后别有深意地笑着道说:“嫂嫂毕竟是美若天仙的女儿家,所以太子哥哥才要‘金屋藏娇’呀!”
此话本是夸奖吴梦芸生得美貌。“金屋藏娇”则是汉武帝刘彻在皇子时对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陈阿娇说的话,表示自己若能娶她为妻,定当为她建造一幢金屋给她住,后来刘彻当了皇帝,陈阿娇便当了皇后,用在慕景珞和吴梦芸身上,自然也是合适的。然而当吴梦芸听到这话,却是面色猛然一变,今致的面上血色在一瞬间褪去,一手更是紧紧地捏住了扶着她的侍女的手。
“我自然是唯太子哥哥的马首是瞻的,因此也很是敬重嫂嫂呢。”慕仙宜对她的表情变化恍若未觉,走在她面前,笑意盈盈地低声下去,“毕竟我以后还是要靠太子哥哥恩庇的,嫂嫂说,是不是啊?”
吴梦芸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
慕仙宜轻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道:“嫂嫂定有事要忙呢,我和驸马也不叨扰嫂嫂了,告辞。”说着,与凌雪棠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吴梦芸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猛然侧身朝慕仙宜看去,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口边,却又住了口,只一脸yin郁地望着慕仙宜和凌雪棠离去的方向,缓缓握紧了垂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