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函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公主贴身侍婢承认是她下的毒,难不成是金城公主指使她做的吗?
厅中所有的目光都在刹那间聚焦到了慕仙宜脸上。
连章武帝的眼神也冷了许多,微微睨着他。
慕仙宜那张娇俏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的错愕,随即便立刻变作满脸的复杂,他上前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宝函,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宝函道:
“毒是我自己要下的,与公主夫妻二人以及镇国公府无关!”
她说得很是淡然,全然没有一丝心虚,不像是在承认死罪,倒好像是在做什么大义凛然的举动。
众人越发疑惑了。
“你为何要毒害太子!你一个小小的侍婢,哪里来的胆子,竟敢毒害太子!”章武帝语气含威,一双眼睛微微敛起,纵使如此,匕首一般的锋芒还是从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来。
慕仙宜紧紧地捏住了手里的绣帕,紧张地看着宝函——他突然明白宝函想做什么了,可是他不能开口,他不能阻止她,他什么也做不了。
凌雪棠望着他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宝函,似乎也知道了宝函的意图,正想开口,被慕仙宜一把抓住了手腕。
两人目光相触,凌雪棠看到慕仙宜朝他微微摇了摇头,冷然的脸上,是一双悲怆的眼睛。
宝函在众目睽睽之下冷笑了一声,说:“为何?因为我被人买通了,有人想挑拨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于是买通了我,只是……”她看向慕仙宜,脸上的冷笑化作了温柔又不舍的笑容,“我良心发现了,公主从小待我如姊妹,我被猪油蒙了心,做错了事,可我不能一错再错……公主,宝函对不起您,辜负您了信任,只希望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德!”
慕仙宜望着她,眼里噙着泪,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忽见宝函骤然起身,疾走几步,头朝着柱子重重一碰,当场血溅三尺,倒在了地上。
“宝函!”鸾镜惊叫出声,正要上前去查看,却被一旁的慕仙宜 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做什么?她死有余辜,你何必怜惜她!”
鸾镜转头看他,却看见一双红红的眼睛和一张冷厉的脸。
倒在地上的宝函额上血流如注,浑身都抽搐着,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遥遥看着慕仙宜,朝他微微一笑,好像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一般释然和平静。
慕仙宜闭上眼睛,一手捏得紧紧的,几乎要把鸾镜的手腕都捏断了。
“陛下。”凌寄元上前,禀告道,“虽然宝函已经自尽,但可见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还望陛下明察!”
慕仙宜倏地转过身来,方才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带着愤然:“父皇,此人竟将手伸到儿臣身边,能够买通儿臣的贴身侍婢,可见其之神通广大,请父皇您明察!还镇国公府和儿臣一个清白!”
凌雪棠双手抱拳,面无表情地附和道:“陛下,此人一石二鸟,毒害太子殿下,且栽赃公主,其心可诛,虽然宝函已死,死无对证,但请陛下彻查!”
章武帝面沉似水,道:“朕知道了,今日之事,绝不能不了了之!朕会着大理寺彻查此事,另外,今日镇国公府被栽赃陷害,算是受了委屈,朕那里,正好拟了一道赐爵的圣旨,就当是慰勉,不日颁下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都摸不透皇帝的意思了。
慕仙宜和凌雪棠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冷意。
“陛下起驾——”
“恭送陛下回宫!”
送走皇帝后,众人自然是不欢而散,眼见凌寄元和凌家两兄弟是去送客了,慕仙宜望了一眼那满地的鲜血,语气平静地对鸾镜说:
“鸾镜,你扶我回房间,我乏了。”
“……是。”鸾镜扶着他,一路欲言又止,直到回了别院的房里,她才终于忍不住了,一下跪倒在慕仙宜面前,哭道:
“公主,宝函一定是被冤枉的,她不会做这种事的,奴婢和她共事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她的为人!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您可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慕仙宜微微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一言不发的,迈腿往前走,脚步踉跄,仿佛失了力气一般。最后,他跌跌撞撞地跌坐在榻上,他双眼失神,唇畔却是连连冷笑:“苦衷?她自然是有苦衷的……”
鸾镜愣愣地望着他。
房中静默,连一丝儿声响也没有。
慕仙宜垂着头,声音开始哽咽和颤抖:“如果不是她承认了,这件事就无休无止,我撇不清关系,镇国公府撇不清关系……一定是府中人下的手,外来的人不可能这样jing准地找到机会在宝函煮茶的时候下手,可是要找到那个人,谈何容易?也许还未查到,又会有别的罪名在等着镇国公府……”
在宫里,若是主子被人栽赃嫁祸,实在无法澄清的时候,最下策,便是身边侍婢和内侍承担下来,并且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与主子绝无关系。
“难不成从宫中出来没几天,你便将宫里头的云诡波谲都浑忘了?”
自己教训宝函的话犹言在耳——是自己害了宝函啊!
若不是自己提醒宝函宫中的算计宫里的你来我往,她又怎么会想到这种弃车保帅的做法!
可自己呢?到了宝函临死的时候,还要说那样绝情的话,连死也不能让她熨帖地去死,到最后,连她的尸体也不能要回来……
“鸾镜,我是不是很冷酷无情?我是不是天底下最蠢,最无情的主子?”慕仙宜说着,看向鸾镜,双眼通红。
鸾镜愣了一下,忽然深深地跪伏下去,声音哽咽悲戚:“公主不要这样说,做戏做全套,否则,便前功尽弃,宝函也就白送了性命啊!宝函定会知道您的心思,九泉之下,也绝不会怨恨您的!”
是啊,宝函可是当初侍疾到自己也染了时疫的忠仆啊。慕仙宜忽然伏在小案上大哭起来,高叫了一声:“宝函!”
鸾镜跪伏在地上,眼泪也一串串落下来。
凌雪棠从外面进来,见状,不由得止住了脚步,他站在门口,看着慕仙宜伏案大哭,缓缓别过了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