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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幽幽而道,一双好看的眸子此时也染上了一丝暗沉,他的脸庞正处于一边光明一半黑暗中,宝玉回头看向她时,不禁看呆了。

眼前的少年眉头微蹙,身着淡紫色锦服,头发未曾用发冠完全束起,成高马尾垂落下来,干练中透露出与生俱来的出尘气息,与后天带来的贵气完美融合在一起。

宝玉不由得惊讶,水溶什么时候竟生的这般好了,水溶正在沉思,并未发现宝玉的目光,直到他想好了自己的事情,这才发现坐在他对面那位已经看得痴了。

水溶顿时觉得好笑,伸手在宝玉眼前晃了晃,宝玉这才如梦初醒,见水溶挑眉看向自己,宝玉不敢孟浪,将心神收住,只开口言及其他。

“芸儿这两日都没来上课,我心里惦记着他,正想去探望他一番,不知你可愿意和我同去。”

水溶在学堂上课已久,对贾家子弟姓甚名谁又是个什么关系已经摸了个一清二楚,贾芸这人机灵,人品也不错,被宝玉他们记在心里,也愿意与他说话。

可是不知最近为何,一连三日都未见贾芸身影,水溶心中亦有疑问,故而对宝玉此请,他一口应下,只说快去。

水溶与宝玉将所看之书夹了书签放好,便起身招呼了各自的小厮跟上,去往贾芸所居之处。

因着贾家族中子弟都在学堂中读书,史溁也会在月底见读书的这些孩子们一回,对他们或是鼓励,或是劝诫,故而,知道了那些贾氏族人,也有许多困苦的,一一都给了他们资助。

贾芸便是其中一人,他父亲早亡,却辈分实属较小,比宝玉约么年个四岁,在一众读书的孩子里面算是较大的。

他们家住在西廊,因着贾芸每月能从荣国府领些银子回去,家中生计不愁,其母五嫂子又正值壮年,人也算伶俐,便被王熙凤看中,到史溁面前回了,指派她去管了外院客房的花草等事。

宝玉和水溶出去,没多久便找到了贾芸的住处,一进院子,宝玉和水溶便闻见了浓浓的药味儿,苦涩的气息在院子流转着,让人觉得心里也跟着苦起来。

两人在院子里没找见人,就连五嫂子身边的一个丫鬟也不在,便自己推了门进屋,一进屋,苦味更甚,两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药味怎么这么重,也不开窗放放。”

宝玉一边用袖子捂住鼻子,一边就往里屋去,却见里屋里出来一个人,正端了水盆子出来,却是五嫂子跟前伺候的丫鬟,叫秋嫣的。

秋嫣端着盆子倒退出来,一回身便见着了宝玉和水溶二人,直接唬了一跳,手中的盆子也没端稳,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屋里亦有一女声被惊道,哎呀一身,随即便出来了一位身姿窈窕的姑娘,宝玉一看,便认出她是凤姐儿身边的小红,便好奇地问了。

“小红,你怎么在这里?”

小红脸上闪过一道不自然,随即笑道:“下月的学堂的例银和衣裳就要做了,芸爷这边一直都没人来报,我就亲自过来问问,好不误了差。”

宝玉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竟没留意过,想来是我屋里那些丫鬟们平时管着这些事,他家就嫂子和他两个有主意的人,少不得忙忘了。”

说毕,宝玉便走过去要进屋,小红急忙将门上的帘子与宝玉掀起,水溶也跟着进来,不过他路过小红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小红一眼,吓得小红不敢抬头。

待他进去时,宝玉已经不顾贾芸的阻拦,坐到了贾芸的床边,对着贾芸一顿嘘寒问暖,贾芸看着就是生了病,浑身穿着候着的衣裳,盖着一层极厚的棉被。

他脸上微微发红,宝玉伸手一探,竟是滚烫,恰巧秋嫣换了水回来,宝玉亲自接过秋嫣投的帕子,放到贾芸的头上,对着他问道。

“几日没见你来,便知你是有什么事绊住了,我便想着来看看你,不想你竟是病了。

你这病了几日,怎么看着还这么厉害,究竟是因为什么病的?”

贾芸拿着帕子捂嘴咳嗽了一会儿,才回答宝玉道。

“那日下学后,我妈让我去送东西给太爷,说是上回太爷请了我妈给贾瑞做的衣服。

我念着太爷自己一个人不容易,便去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下了雨,我觉得自己年轻,不算什么,也就没躲,直接回来的。

可没想到,我这身子不争气,睡到了半夜就烧起来,第二日更是重了,起不来身。”

宝玉听了说道:“可见是你逞能的缘故,若你在太爷家里等上一等,也就没这回事了。”

宝玉之言颇有一番长辈说教的意思,贾芸听了也不恼,笑着对宝玉道:“宝叔说的是,侄儿记下了,下次再不会如此行事。”

水溶见他们二人竟是一个小的安慰一个大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贾芸早见了水溶也在这里,只是宝玉一直都在和他说话,如今水溶出声,贾芸急忙就要起身问安,宝玉一把将他按住。

就见秋嫣送了水后,又端了药来,水溶平生最不喜喝药,见了那碗漆黑的药汁,急忙侧身躲了过去。

宝玉伸手接过,凑到碗边尝了一口,药汁味道酸涩,宝玉直皱眉头,他将药碗递给贾芸,回头问秋嫣,贾芸喝的药是谁开的方子,都用了什么药材。

秋嫣急忙将请来大夫写的方子拿出来予了宝玉,口中说自己不识得几个字,抓的药也是拿着方子去药堂抓的。

宝玉拿过来看了,却见上面都是温和之药,那些药治个小病也就罢了,贾芸病的如此重如何能用这么缓的药。

他不由得骂道:“这是哪里来的庸医,开的这药也不对症。”

贾芸和水溶都觉得奇怪,宝玉何时识得了药材,还能看出方子不对来,水溶便问道。

“宝兄,你是如何看出的,先生并没有教咱们,难道是你自己看了什么医书?”

宝玉点头道:“我确实找了医书、药典什么的看过,前年,我屋里的丫头病了,她们怕太太知道有人生病,再撵了人出去,便偷偷请了外头的大夫来看。

那大夫开的方子就是喝了几日都不见效,后来,老太太请了太医来诊脉,我就说让他也给我看看,便请了那位姓胡的太医过来,给我屋里的丫头另开了方子。

这位胡太医开的方子药性烈,我还以为他是个狼心狗肺的,见着是给丫头诊病就胡乱开药。

可吃了之前的那位大夫开的药不好使,我就命茗烟去问了李神医,李神医看了两张方子,说胡太医开的方子才是治病的,之前的那位大夫开的就是一些平安方。

我让茗烟按照胡太医的方子抓了药回来,煎了药,果然只一日便有起色,又喝了几日,那病就好了。

那时,我就觉得得懂一些药理,不然那方子吃死了人,我都看不出。”

宝玉将自己如何关注起了医书的原因说出,水溶和贾芸听了都觉得十分在理,又因着他们二人在,宝玉直接叫了茗烟回去,拿了上次用过的方子来,给了贾芸。

贾芸让秋嫣去抓药,小红也在这个时候,跟着秋嫣一起出了门,她说她父母那里有好药材,她又认字,看得懂方子,外面抓的未必有府里赏赐下来的药性好,让秋嫣从她这里拿了给贾芸煎药。

小红离开的时候,水溶注意到贾芸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门口扫过,心中微微一笑,也不戳破,只拉了宝玉说该回去了。

贾芸亦劝宝玉离开,若是宝玉因他而病,他心中便十分过意不去,两人一个拖一个劝,宝玉这才离开。

直到出了门,走进了荣国府,宝玉才一拍脑门懊恼地说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问芸儿手里钱够不够使,请大夫也是一件花费,五嫂子过得那般精打细算,必然是手中不富裕。”

说着,宝玉就要命茗烟去给贾芸送点银子,却被水溶叫住。

“你做什么,他已经有人管了,很不必你来费心。”

宝玉不解问道:“什么有人管了,他家里那个秋嫣也不过是个十岁刚出头的小丫鬟,如何能照顾得了他?

五嫂子又忙着手中的差事,撂了他一人在家熬着,我怎么放心得下。”

水溶见宝玉对方才之事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便在心中笑话宝玉果然是个呆子,笑着在宝玉耳边说道。

“那人你方才也见过的,有她在,你觉得贾芸会有事?”

宝玉犹未明白,“是谁......”

忽地,宝玉想起刚才在贾芸的床前见过小红,又想起小红出现时,贾芸的种种举动,这才一拍自己的手笑道。

“原是这个法子,我竟没想到,只是芸儿与咱们每日都在一处,我怎么就没发现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的。”

不过,宝玉在笑过后,又愁起来,对着水溶说道。

“溶弟,你说这件事凤姐姐和五嫂子,她们二人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