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和王氏夫妻二人,在消除误会后,又变成了原先的样子,贾政只管在工部做事,下衙回去后,自己看书,或者是品鉴字画。
他兜兜转转了几年,却是一事无成,未免心中对那些经常教导宝玉,要汲汲钻营的世俗经济之谈冷了心思。
便是在遇见了挫折之后,人才会回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有没有什么值得反思的过失。
贾政就是如此,王氏除非有事是不会去打扰贾政的,她对贾政在书房做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于是只有贾政身边的心腹小厮才知道,贾政在书房里面感叹之余,都做了一些什么。
而相对于贾政的这种“悠闲”而言,王氏显然就不是这样的心态了。
贾宅里面的所有事情,都要从头来过,从荣国府带过来的那些伺候的人,每个人的差事,或多或少都需要做出一些变动。
她身边的大丫鬟的位置又空了下来,只好从自己还算信得过的丫鬟中间又选了一个出来,却是个叫彩萍的。
其余的婆子们,她也重新立了威,或打,或撵了几个在她出事时,意图背主的婆子。
见上头太太动了真格的,底下伺候的人,也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尽心办差之下,贾宅比史溁预想中的要安静下来的快,王氏虽然心地未必那么善良,但是管家理事也是不比王熙凤逊色的。
而且,她比王熙凤活得长久,见过的事情也多,若是真让王熙凤和王氏对上,那么输的多半会是王熙凤。
贾宅不大,却也比梨香院大上不少,三进的院子,最外面自然是要预留出一些客房,供来往之人居住,再者下人们住二房,还有姨娘们的住处,也是需要王氏亲自发话安排的。
王氏在这里走了一圈以后,将赵姨娘扔去了一个偏远的角落,随后,又将周姨娘和白金钏,发到了另外的角落,主打的就是一个眼不见为净。
赵姨娘为此寻了贾政几次,贾政不厌其烦,他得知李姨娘欺骗他之后,便对姨娘这种人,心里有了戒备。
他看赵姨娘在他面前上蹿下跳了几日,觉得赵姨娘与他印象中的那个人没有什么分别,有些小心思,却也识时务,对自己从来都没有坏心思。
思及在当初他腿摔断了,躲不开中邪的王氏时,还是赵姨娘颤抖着手,将他给救下来的,于是,贾政在赵姨娘那哀怨的眼神下,答应了赵姨娘的请求。
他让人和王氏说了一声,随即命人将赵姨娘的住处,搬到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厢房里,也算是给了赵姨娘一个好住处。
王氏虽然觉得周、赵、白三个府中侍女出身的姨娘对她没有什么威胁,但是还是借着分家之机,指派了三个丫鬟给三个姨娘。
周姨娘那里,王氏指派了小霞,那小霞不大,也就是个七岁的小丫鬟,整日就惦记着吃,她原先养着小霞是彰显她的心思仁厚。
现在她可不愿意再这么做样子下去了,便像甩包袱一样,将这个小丫鬟扔给了周姨娘。
不过,周姨娘没有孩子,心思又是个心善的,对这个包袱小霞的到来,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而且,对这个这么小,就被外头的父母,送进来伺候人的小霞充满了怜惜。
小霞不过是贪嘴了一些,为人却还是很伶俐的,不然她也不会在王氏身边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没几日,周姨娘和小霞两个人就熟了,小霞想吃什么,只要不过分,周姨娘都分给她。
这么以来,她们二人倒不像是主仆,而是周姨娘在将小霞当自己的女儿来养一般。
王氏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哭笑不得了一阵子,不过她并不在意,只随着她们二人自己去了。
白金钏那里,她指了一个叫银钩的,对于白金钏,王氏没觉得有什么难办的,她手里握着白金钏的家人,还有白金钏一直都极为重视的妹妹玉钏,不怕白金钏起什么风浪。
要说这个白金钏,王氏对她还算是满意的,在贾政面前的时候,经常替她说好话,让她和贾政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不过,王氏对于白金钏不满意的地方只有一点,那就是白金钏生下了一个儿子。
贾政对之前生的庶子贾环,倒是没什么心思,可他对两个小儿子却似乎是上了心,每隔几日,便要去两个孩子处看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王氏对此心中极为不忿,将来贾政若是故去,给贾政扶棺的可是宝玉,而不是几个庶子。
所以,她对白金钏还是有戒心的。
而赵姨娘那里,则是王氏重点关注的,之前拨给赵姨娘的彩云有很长时间都不怎么给她传递消息了。
怕是已经逐渐被赵姨娘给收买,已经不可信了,她一个主母,当家太太,也不好公然和一个姨娘的丫鬟过不去,所以,她又选了一个平时和彩云没什么交集的,名字叫彩绡的丫鬟过去,也伺候赵姨娘。
对于府中用度,王氏也做出了调整,他们自己出来过日子,一切都要从贾政和她的那些铺子里面出钱,再不能似原来那般财大气粗。
下人们吃饭,她都规定了菜色,若是要想额外吃些别的,便是要自己掏钱去买。
而且,王氏裁了每季给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做衣裳,改为每半年做一次,姨娘,丫鬟,小厮们的月钱也有减少,类似赵姨娘二两银子一吊钱的月钱,王氏将那一吊钱直接就给减了下去。
其余的丫鬟婆子,小厮管事等都有相应得减少,对此,府里的人虽然明着不敢质疑王氏的决定,可是私下里却是怨声载道。
他们辛苦伺候主子,每个月全指着这些月钱松快松快,而且,他们大多数都是家生子,沾亲带故者多,有许多人的亲娘、老子,还有家中的亲戚可都指着他们发了月钱回来贴补一二。
突然间少了月钱,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加紧吧了,不只几个人在抱怨。
于是王氏裁减府中众人月钱的这件事,几乎是在当日夜里,就经过贾政心腹小厮的嘴,传到了贾政的耳朵里。
当时恰逢工部有事,贾政忙了一整日才从衙门回来,草草吃了几口饭,便钻进了书房里。
不料,他正沉醉于欣赏他收藏的一幅极爱的古画时,他的心腹小厮在他身边委屈巴巴地开了口,将王氏做出的决定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贾政。
贾政初闻此事,只觉得脸上发烧,心里羞愧不已,他堂堂国公嫡子,如今竟然沦落到削减下人的月钱过日子了。
贾政强忍心中的羞愧之感,叫了另一个自己信任的管事过来,一问之下,这位管事所说之语,和他心腹小厮说的一般无二,而且,这位管事还说了许多,那心腹小厮不知道的细节。
王氏此举,并未事先与他言明,故而他也是在小厮告诉他之后才知晓,落了下风,他将自己正在观看的古画收起,没有带随行的人,径自入王氏所居之屋,去寻王氏,看王氏作何解释。
天色已经入夜,贾政到王氏屋中时,王氏已经用过晚饭,正在看各色账本,她身边的彩萍拿着一个算盘,正在王氏的指示下,重新核对账目。
而王氏自己则是也拿着笔,在空白的纸张上面,不知在记着什么,她竟是时而皱眉,时而脸上闪出怒意,竟是完全没有发觉,屋中贾政的到来。
贾政来的时候没有让门口的小丫鬟通传,他平时最在乎在外面的礼节,这次只是心中对王氏的行为,揣着不满,想要趁此机会,看王氏在他没有让小丫鬟通传的时候做些什么。
其实,这也不是贾政第一次这么做了,他已经在三个姨娘的住处,用这样的办法试探过了,效果各不相同,周姨娘抱着一盘子点心,与丫鬟小霞吃的开心,贾政去了反倒将她给吓了一跳。
白金钏则是不在自己屋内,他一问才知,白金钏带着孩子去外面透气了,屋中一应摆设物件都十分干净整洁,那些尖锐的桌角等处已经被棉花制成的包角给裹上了。
赵姨娘则是最让贾政头疼的,在贾政去她那里的时候,她歪在塌上,数着贾政之前给她的银钱,还有一些产业,念念叨叨地说,这些都要给贾琛做嫁妆,还得给贾环说媳妇。
还嘟嘟囔囔地说,这些不够用,她还得再攒出一些来,要是贾政再多给她一点,贾环的聘礼,还有贾琛的嫁妆就会更加丰厚一些。
贾政在帘子外面听得真切,只觉得哭笑不得,喜的是赵姨娘这般形态,虽然不雅观,可是到底是真性情,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孩子,愁得是,赵姨娘发现东西不够以后,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开口管他要。
贾政虽然手中体己产业不少,可是多半都被他用来购置孤本古籍等物,赵姨娘若是真的开口向他诉苦,他未必拿得出太多。
他面对赵姨娘又不好不答应,贾政索性当自己没来过,也没听见赵姨娘的抱怨,转身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