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日志……”
“…嗯?”隆莫帽兜之上的尖耳竖立起来,他警惕地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更新中断。”
嘀嗒,滴,嘀嗒。在远离车辆喧嚣穿行的街道上,少年狼的血从额角落入地面,顺着石砖的缝隙滑入道牙边的下水道口中。不知是否因为伤痛已经扭曲了他的感官,他的呼吸激烈而混乱,看向隆莫的目光虽然狠厉,却有些飘忽不定。
“还有能耐追上来?”看见伦森的出现,隆莫虽然有过一瞬间的惊讶,不过更多地是因为瞥见对方身上被车创过留下的伤势而极其不屑,“有点意思,看起来你有什么能力可以永远方便地找到我?”
他翻腾左爪,一柄犹如碎玻璃片的刀刃出现在掌心。锋利的边缘似乎并不会刺伤隆莫,他握住反射寒光的镜片,犹如一把精致的剪。
他不等伦森开口,冰冷的话语与锋刃几乎同时朝着伦森的面庞袭来!
“既然如此,便只好将你这碍事的家伙,彻底抹杀!”
伦森浑身是伤,却鲁莽地追逐着隆莫的步伐——但那并意味着他徒有勇气,他早知隆莫定会试着划开他的喉咙!
既然敌兽不会继续无止境地消耗他的体力,眼下想要击败制服对方便是最好的机会!伦森调整着呼吸,直接如烁星闪耀的光芒在他面前的虚空浮现,他握住自气流中塑形的归星剑,朝着镜刃挥去抵挡的一击!
二者注视着彼此杀意毕露的瞳眸,针锋相对。
而后突然砰地一声!他们同时分开了剑与刀,并朝着各自的身后退却一步。
隆莫变换下姿势,于是立即再次朝着伦森发起进攻。镜刃袭来,伦森正欲再次以力相抵,却忽然察觉剧痛自腹部袭来!命悬一线,眼见锋利的镜片就要触碰到他的脖颈,伦森内心一沉,及时就痛朝着下方栽下去。
然而,身爪敏捷且身体健康状态远优于伦森的隆莫不会这么轻易落空自己的攻势,他猜到伦森会朝下躲避,于是在第一击未中的同时即刻朝着下方就是猛烈的一刺!
伦森暗道不妙,他只能忍耐伤痛努力挥出第二剑挡住气势汹汹的镜刃,金属与玻璃摩擦的铮铮声响划破了寂静,足以令闻者胆寒。
伦森咬紧牙关,但气势却远不及接下隆莫第一击的时候了。他感觉力气正随着伤口迅速流逝……
而隆莫阴森一笑,他早已注意到伦森的疲态,在伦森的剑稍微退却的一瞬之间,他猛地朝着伦森的剑施加更多的压力!
裂纹,在昏暗之中,伦森看见对方的镜刃居然反而出现了裂痕。但他忽然明白,那似乎不是好的征兆……
而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隆莫如此不顾一切地施加力气只为达到一个可以令敌兽防不胜防的结果:只见镜片在空中碎裂成更多细碎的小块,但它们却如锋利的子弹那般,纷纷朝着伦森的脑袋坠落!
伦森试图朝后退去,但紧接着,又是一阵胸腹撕裂的绞痛传来!真正的“腹背受敌”,伦森眼前一黑,归星落地消散,他再无力招架敌兽的猛烈进攻……
他没能注意控制身体的平衡,在隆莫面前栽倒在地,他才被急速行驶的车辆撞飞,仅是为了追上隆莫,伦森早已拼尽所有。
最终,他被一些碎片划破了衣裳,划伤了脸颊,划破了四肢与胸腹。伦森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这是长久以来,在没有索珥的帮助之后,他感受到的最真实的剧痛。他徒劳地试图将那些被碎片贯穿的地方保护起来,却只有更多的鲜血从伤口中流出。
“不费吹灰之力。”隆莫看着挣扎着最后一口气的小狼,没有丝毫的同情之心,他举起镜片,正欲给伦森补上终结性命的最后一击——
突然,隆莫忽然感觉身后的天空被瞬间点亮。
南郡会升起太阳吗?不对!……
隆莫猛地回过头去,刺杀的锋芒突然有了片刻的迟疑。一头摇曳的狼影自半空中带着愠怒长啸踏至,它虚张开血盆大口,似试图将隆莫吞吃入腹!
伦森看着被自己愿望唤来的影子,他明白因为自己没有足够力气释放更多的星璇,此时的狼影终归是虚张声势罢了,不过,既然让敌兽产生了动摇……
隆莫忽然感觉一阵刺痛,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插入自己腹部的十字星镖,他痛骂这只臭狼崽子的狡猾,担心是自己错估了对方的实力,隆莫识趣地从伦森身上跳开了。
然而,如他猜想的那股冲击并没有随着狼头之影的接近而到来,隆莫这才明白那影子只是引诱他,从而分散其注意力的假象而已!
隆莫咬紧牙关,他和倒下的伦森保持开一点距离,从不远的地方外,他谨慎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小蓝狼。
“(西郡俚语)!你!”他丢掉星璇,摸了摸自己的肚腹,眼望着被血液浸润而湿透的黑色爪套,他惊讶于这只其貌不扬的小子居然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
隆莫咬紧牙关,脸色也变得更加阴沉。伦森原本作为菲力克钦点目标之外的对象,他本想在抓走索珥后一走了之,可不曾想对方却如同黏死的狗皮膏药那般怎么都甩不掉;而如今,他更是被这小狼靠奸计刺穿了腹部导致受伤,再这样下去……
“任务日志:增添新的规划……”隆莫一字一顿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同时伦森颤颤巍巍地从地面抬起脑袋,对隆莫的举动困惑不已,“我将杀掉一位与目标有联系的兽人。”
“我知道如何善后,记录先再一次中断……”伦森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出现了隆莫垂放着的手臂握紧的镜子,对方那愤怒却又极其冷静的声音传入了他发抖着的耳朵,“从这里的世贸大厦绕过去第三条长街,便能看见萦绕着撒莱汀的河流。”
“虽然我确实不是职业性质的杀爪,但我在你身上浪费的时间确实已经足够多了,所以无聊的躲避游戏到此为止吧。”
伦森的情况已经非常的不乐观,他的声音被嘴巴里的血生生堵住,试图调整紊乱的呼吸,却只能接连不断地咳嗽。
他明白隆莫想给他最后一击,尽管会失去所有的力气,他也不想将唯一的性命如此交给眼前丑恶的绑架犯!
为什么要如此痛苦地坚持?伦森感觉身体在开始变冷,视野也正在变得模糊,也许隆莫还未出爪,自己便随时可能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我想,活下去。」
「是的,如果有所谓的“信仰”,我只想……」
伦森嗑出堵在喉咙的血,面对着砍来的锋芒,他愤怒地挺起了胸膛!
“咔——”
他听见有东西在胸口碎裂的声音,随后是自己衣服被划开的刺啦音……
“好黑…好痛……”一瞬的痛过去,伦森渐渐地什么也看不到了。
或许,自己已经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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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莫感受到来自镜刃划破对方胸口的反馈,看着不再动弹的黑发蓝毛狼兽人,心想着他已经彻底被了解了吧。
不知为何,隆莫十分确信,他分明看见那只孩子在临死前最后露出的表情,居然不是对死亡的绝望,而是几近难以察觉到的……微笑?
他看见对方嘴唇翕动,像是在对他说一句……谢谢?
然而,当他正准备处理伦森的“尸体”之时,隆莫再次察觉到身后再次被熟悉的光芒笼罩!
“什么!这怎么可能?”隆莫立即反应过来,他内心终于被这接连不断的反转差点逼疯,甚至一度自我怀疑起来。
“这小子是耐杀王吗?一只兽人怎么会拥有这么多种能力?!”
他正准备一脚踩上去压断伦森的肋骨,却突然察觉自己的脚被卡在隆半空中,他惊讶地看向地面,却发现——伦森像是变了性子,在他面前忽然露出意味不明却异常恐怖的笑容,同时他死死抓住隆莫的鞋子——他并不准备放他离开。
“切,现在只能待一会吗?……”隆莫听见伦森阴森地笑起来,嘴里絮叨还着意味不明的话语,“看来占据他还差一些工作,我需要……”他看见他松开一只爪子,开始试图在自己的怀里摸索着什么事物。
疯子!这是隆莫脑海中唯一的直观感受。他抓住这显而易见的机会,在“伦森”三心二意之刻,他奋力朝着对方的胸口踩下一脚。
隆莫感受到脚底结实的反馈,听见了“伦森”的闷哼,他在一瞬间察觉到对方已经放开了自己,于是他立即从“伦森”的身旁跳开。
“我把一切收入眼底,”“伦森”在隆莫远离他之后,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重新站了起来,“虽然很感谢你助我不闷死在简陋的躯壳里,但……”
隆莫作为一只跟了菲力克三年的“普通”保镖,确实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
召唤古灵,无缝追踪敌兽,“不死”……这些几乎毫无关联的能力,在隆莫的眼中,伦森统统都能做到。
“该死,这半路杀出来的臭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隆莫打断思绪,他重新对着“伦森”举起镜刃,但他看起来远比刚开始接触这只小狼时紧张多了。
隆莫现在明白了对他来说当下唯一重要的一件事——
“伦森”因为躯体刚刚留下的伤,即使是他也只能朝前慢慢挪步,他看着不断后退的隆莫,带着血污的脸上露出了如同深渊的笑容:“但是啊,从来只有「我」践踏别者的资格!”
“所以,作为回礼啊——”
伦森流下的,凝固板结的血跟着肌肉的活动颤抖,深蓝色的绒毛被染成十分有冲击力的紫黑色,犹如一望无际的夜空。
隆莫无心纠结伦森性情大变的细节,在他看来,这只小蓝狼的前后都是一般的疯狂与魔怔!很显然,就算利用镜世界无法轻松解决掉他的话,那意味着隆莫即将也将无计可施了!
如果是自己错估实力而无法战胜的敌兽——
隆莫注意到“伦森”可能已经猜到他准备逃跑的意图,他已经开始在掌心重新凝剑!隆莫夹紧尾巴,直接朝着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哼,想逃?”
“伦森”举起归星,朝着隆莫准备释放能力。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却兀自重重地俯身栽倒下去,呼吸也渐渐变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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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唤醒伦森的,仍然是他已经熟悉了痛苦与黑暗。只是继续多呼吸一秒,新老伤带来的疼痛足以让他在冰冷的地面上再也抬不起头来。
稍微清醒些,他发现自己仍然倒在南郡城市的偏僻街道中,而他一直追逐的绑架犯却再次不见了踪影。
重新尝试发动能力,看到星星能继续为他提供新的方向之后,他庆幸地松了一口气——他还有力气,他不能,也不会就这样彻底死心放弃!
伦森不愿意回忆方才昏迷之中窥见的噩梦,他只是决定要赶紧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你这懒鬼,还有人等着你……”他这样提醒着自己,试图重新振作起来,同时尝试着从地上支起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
伦森终于在孤零零的街道上,靠自己重新站了起来。他按住发疼的太阳穴,调整好不稳的站姿,心想大概是昏迷给了身体一些抢救的时间吧,伦森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感觉到体内有股奇异的暖流在窜动。
“唔?”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撞了一下胸口,伦森迷迷糊糊地摸了摸,却发现是自己一直戴在胸前的清和玉。
朦胧的青色光芒之后,伦森所见的现状却令他大吃一惊,彻底清醒——他有些不敢相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清和玉的中央居然出现了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刀刃横向砍破的裂纹!?
黑色的损伤沿着裂缝如蛛网按着玉的宝石纹路蔓延开,伦森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它,暗道不妙:“难道是刚才打架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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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许久,伦森终于把自己的身体状态调整到昏迷之前的状态后,他跟着星星的指引,来到了一所大门紧闭的大型商贸市场。伦森推测,大概是因为休息时的缘故,所以这里暂时没有开放接待客兽,但那绑架犯是怎么进去的呢?
伦森注意到门口张贴的告示,印证了他的大部分猜想。现在是休息时4点,再过不久,等到了起夜时,上第一班的保安们便会打开这座气派的商城。
绕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其他可以潜入的入口。伦森信任着自己的能力,却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时间窘迫,赶紧抓到那只家伙对我来说很重要,索珥的安危……”伦森抬头看了看黯淡的“戴黎商城”标牌,若有所思,“可是还是不能强闯吧?如果警铃响起,我扰动了保安和警察,可能会在抓到那家伙之前先被关起来吧……”
伦森再次走到被高级电子锁牢牢关住的正门前,忽然发现感觉到自己的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
“嗯?”他按住肚子,吃力地俯下身去捡起来,打开那只银色的铝盒,发现那个东西是一只小小的镜盒。镜子…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看见块玻璃都快有想冲上前揍一拳的欲望了。
伦森对这件事物的出现感到好奇。这个镜盒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看起来并不像是因为某位顾客粗心大意地把它丢在了门口。它崭新得才沾上了一点灰尘,像是前不久被别的兽人遗弃在这里。
除非……
伦森恍然大悟,他看向镜盒中那面干净的小镜子,突然,脑袋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思绪,令他被迫恍惚了一会!
他回过神,却意识到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更加昏暗的空间里。他看见前方有一个“自己”,于是回过头,却发现后面也有“自己”注视着自己,于是他赶紧观察起周围,左边的“自己”“右边”的自己却先后投来同样困惑的目光。
周围,都是镜子。
伦森抬起头,借助星璇带来的光,他忽然看见头顶有一个标识的牌子——「布鲁斯镜艺」。
“这是在……家具城?!”伦森后知后觉,他不明白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被转移到疑似那座商城的内部区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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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森在粘稠的黑暗中艰难地划开步伐,在空洞之中,他忽然瞥见索珥那熟悉如阳光般温暖的橙色。
“索珥!”他欣喜出声,他找了索珥如此之久,他不会再跟丢了。
然而,对方却忽然回过头。他的眼角流下晶莹的泪水,即使是圣山上索珥也曾试图对他隐瞒自己的悲伤,见到如今的他,伦森第一次停住了试图拉住对方的手。
“索珥,你……”
然而他话音未落,却被小橙狼生生打断:“你这个,骗子!”
伦森误以为是对方还在因会场与他突然找借口分开的事情生气,很少作为安慰者的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只是看着家人对他如此失望,如此哭泣,他同样感到胸口闷得发疼。
“索珥!你听我解释,我没有……”
然而,索珥继续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他的耳朵直朝上竖,却是紧锁着眉毛再次对伦森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什么?”伦森有些困惑。
“你是一个刽子爪。”
“索珥”的眼窝深陷下去,他的泪早已哭干:“你只是一个骗子,一个一直以来欺骗着我的,混蛋。枉费我照顾你那么久的时光……”
“你和别的人类没有区别,你就是‘害死我家兽的凶爪’!”
“我不是!”伦森忽然感觉胸口被什么异样的情绪填满,可那样痛苦的感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也许不是……”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因愧疚低下的头,却发现“索珥”正在不断远离他。
“不,索珥,等等!”伦森焦急地追上去,“我可以解释!”
“你只是一个双手沾满兽人腥血的人类。”
伦森瞪大眼睛,“索珥”消失了,而那种淤堵心头的情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忽然看见自己那双白净的有着细密掌纹的人类手掌,有些恍惚……
下沉,下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此时被深渊拽往未知的地方……
但他早就不在乎了。
于是,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