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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崔公子高谈阔论 杜左相睚眦必报

太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同时,国子监祭酒李绛和太学司业范宗谅也正在头疼不已。

面前的这个年轻客人他们无法不重视,因为他正是崔家家主崔隐的嫡长子,也是后渠先生的关门弟子崔鸣!

这崔鸣年纪虽不大,却是崔家后辈中读书最好、最有可能继承后渠先生衣钵之人,在儒林中已经有了“小先生”的美称。

此刻这位“小先生”正侃侃而谈:“......我崔家千年望族,公卿世出,历代朝廷皆待之以礼,我崔家亦不负朝廷之恩,尽心辅佐历代君主,功劳显赫。

就说本朝吧,太祖皇帝受禅于后燕少帝,禅位诏书便是出自崔家一位先祖之手;世宗皇帝驾崩之时,藩王虎视眈眈,多亏我叔祖振臂一呼,这才稳定了局势,等到了仁宗皇帝回京。如此旷世奇功,在秦王眼里都不值一提吗?

而且,我崔氏一向最守礼纪纲常,就算族中偶有一两个不肖之徒,也不至于牵涉全族啊!去年,刘琰涉及谋逆之案,陛下也只株连了刘琰所在的那一房而已,并未牵涉其他,为何如今到了崔氏这里,竟要满门尽囚?难道当今朝廷竟敢屠灭崔氏满门不成?此事分明就是秦王觊觎崔家家财,借题发挥之故!为渝津渡一点小利,构陷崔家满门,他就不怕日后史书留下恶名吗?

况且,我叔祖当世大儒,又是帝师,先帝亲赐的‘智者怀仁’牌匾还在呢!如今竟遭秦王殿下如此慢待,当真是岂有此理!蒙蔽陛下,乃是不忠;慢待祖师,乃是不孝。二位先生也是当今名士,道德文章皆乃儒林楷模,对如此不忠不孝之辈,难道二位先生不该上表弹劾吗?

更何况,崔家因区区渡税而获罪,传出去世人难免会非议陛下以微薄小利而伤君臣之义,后世修史怕也难逃史官秉笔,二位先生当世良臣,当直言劝谏君主之过才是......”

一席话听得李绛、范宗谅面面相觑,这就是“小先生”的雅量、高见?有些话是你该说的吗?你知不知道你所说的那位曾经“虎视眈眈的藩王”又是谁?君主的是非功过又岂是你该评价的?

如此狂悖、无知之语,让二位学官头皮直发麻,再听下去只怕自己都要满门抄斩了!二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敷衍一番,端茶送客。

崔鸣也意识到了二人的冷淡,恨恨离去。

“我现在终于知道崔家为何会败落了,黄口小儿,狂妄至斯,幼稚至斯,岂能不败?”李绛摇头叹气道。

“读书读傻了,还真以为天底下就他崔家最大呢!我们没将他拿下扭送京兆府就算是给后渠先生面子啦!”范宗谅也苦笑不已,“对了,希深兄,听说你们李家也与崔家有姻亲关系,会不会......”

“谁知道呢!祸福相依、听天由命吧!”

“希深兄豁达,小弟佩服......”

崔鸣愤愤不已地离开了国子监,带着心腹小厮正欲往崔慎府上而来,却见几名少女说说笑笑从一处民宅出来,路牌显示那是一个叫“莘昭女学”的地方。

“这‘女学’是个什么所在?”崔鸣疑惑地问道。

“回公子,是杜相的女儿办的。据说是教女学生读书认字的,私底下谁知道是不是藏污纳垢之所呢?”小厮鄙夷地答道,他虽只是个下人,但也跟着自家公子识得几个大字,颇晓得一些“三纲五常”的道理,对于女子抛头露面之事很是看不惯。

“杜相的女儿?杜相有几个女儿?”

“就一个呀,号称‘京城才女’的那位。”

“那岂不就是未来的秦王妃?”

“正是!”

“哼!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这为夫者不忠不孝,为妻者离经叛道!还女学?自古以来哪有女人抛头露面教学讲课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即可,读书认字难道还能考状元不成?”崔鸣愤愤不平道,“走,跟我去将那女学砸了!”

“砸了?”小厮犹豫了一下,“这不合适吧?”

“离经叛道之所,有何不能砸的?”崔鸣回头看了下,发现身边跟着七八个随从,便道,“人手够了,咱们进去只砸东西不伤人!”

随从们平日也都是嚣张惯了,纷纷应诺,气势汹汹往女学而来。

时值下午放学之际,学生们差不多都走了,只剩几个寄宿的女生跟着戈小娥在后院收拾东西。

今日在女学授课的是庆王妃、袁娘子和杜心悦、卢瑞娇、邱南星,而柳婉月等几位姑娘则因为去新开的分校那边布置教室而恰好不在。

崔鸣带人冲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在意在场的都有谁,只叫嚣着让狠狠的砸。打手们毫不客气,抡起棍子就将院子里摆放的花盆砸了个稀巴烂,又冲进了一间教室开始打砸桌椅。

正在院中说话的庆王妃和袁娘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了起来,飞出去的花盆碎片则掠过邱南星的手背,擦出了一道血口子。

杜心悦大怒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这里胡闹!还不快住手!”

她的怒骂声引起了崔鸣的注意,小厮趁机对他耳语道:“这女子就是杜家小姐!”

崔鸣上前冷冷道:“杜小姐,杜家寒门出身,家教浅薄,崔某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今后女学这藏污纳垢之所就不要办了,丢人现眼!”

杜心悦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你说谁没家教呢?女学怎么就藏污纳垢了?怎么就丢人现眼了!”气疯了的杜心悦扭头看见学生们练习用的木棍,抄起棍子就向崔鸣打来。

可她终究人小力弱,棍子一下子便被旁边一个打手夺了去,那打手抢过棍子便要往杜心悦头上袭来,袁娘子惊呼一声,一把将杜心悦拉了回来,自己伸出去的胳膊却被棍头扫中,疼的她“啊”地大叫了一声!

此时,正在后院收拾的戈小娥等人终于发现了前院的异常跑了过来,戈小娥抽刀在手,两三下便放倒了那打伤袁娘子的打手,又将其他人也一一逼退。

卢瑞娇趁机跑了出去喊人,果见两辆马车正驶了过来。

每日这个时辰,各府来接自家小姐的马车都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卢瑞娇未及细看也知是来接人的,忙喊道:“女学有人行凶,快来帮忙!”

随扈马车的护卫、小厮闻言果然冲了进来,协助戈小娥将打手们一一打翻。

崔鸣没料到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更没料到随后一中年男子铁青着脸走了进来,看那身冠服,分明是二品大员!

“爹!”杜心悦也很惊讶父亲为何会突然出现,委屈地跑了过去告起状来,“爹,这人不知是何来历,莫名其妙进来就砸,还骂我们杜家没有家教,说我们女学藏污纳垢、丢人现眼!”说着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杜延年仔细检查了一番,见杜心悦身上没有伤痕,这才放下了心,又轻声安慰了女儿两句,冷冷地瞥了崔鸣一眼,先走到庆王妃面前行了一礼。

“臣等来迟,竟让这狂妄之徒惊了王妃大驾。还请王妃恕臣无礼,容臣先处置了这个狂徒再给王妃见礼。”

“杜相不必多礼,忙您的便好。不过,袁娘子和邱姑娘受了伤,麻烦杜相给叫个大夫来看看。”

“爹,袁娘子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杜心悦忙将刚才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杜延年转头吩咐随从:“速去秦王府,请白大夫过来看看。”又对袁迎深施一礼,“多谢袁娘子搭救小女之恩,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言罢,杜延年转身双目如刀般盯着崔鸣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行凶?又受何人主使?”

此时崔鸣却有些不知所措,这怎么还出来一个王妃呢?听到杜延年的问话,他更是不知如何作答。

杜延年正欲发怒,忽听卢瑞娇弱弱地说道:“崔鸣——他是崔家表哥崔鸣,年前我随家人去崔家探亲见过他......”

“崔家人?呵呵,京兆府正到处抓崔家人呢,你居然自投罗网!来人,给我拿下了!”杜延年喝道。

崔鸣顿时有些慌了,忙道:“我乃崔家嫡子,你怎么敢随意抓我?!”

“哼!崔家嫡子?”杜延年冷笑道,“世人皆道我杜某人睚眦必报,我也不能白担了这名声,今日便让你知道知道我们杜家的家教是什么样的!尧卿,去告诉大理寺,崔隐纵子行凶,冲撞王妃,让他们立即将崔隐拿下!顺便再通知邱寺卿一声,他的爱女也受伤了,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是,东翁。”一直跟在杜延年身后未发一言的范夷吾轻轻躬身,退了出去。

“你......你凭什么抓我父亲?这是我一人之事,与他无关!”崔鸣有些慌了。

“凭什么?凭你们崔家有家教呀?!既然你们崔家这么有家教,那么你的所为必然是受令尊指使呀!拘押他又有什么不对呢?”说完这话,杜延年懒得再跟他废话,将杜心悦和几位贵女先带到耳房避一避,至于院子里嘛,家丁护卫们捆人的时候,被捆者不太配合,自然免不了发生一些肢体冲突,这就不是该让年轻的王妃、小姐们看到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