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山,忘水,忘三郎;念天,念地,念三娘。
看着昏睡不醒的杨玉环 ,玉真公主怪皇兄太过急切,吓坏了佳人。李隆基沉默不语,怔怔的看着手里握着的那枚玉环……
他是有些急切了,急切的想唤她醒来,与她相认,还未来得及拿出玉环,向她说明前世今生,她就已经昏过去了……
李隆基不明白,她明明唤了他三郎,为什么还对他如此抗拒……
其实从他赐浴莲花汤,就是故意为之。
因为这莲花汤确实有些神奇之处——当年牡丹在这莲花汤里沐身浴心,每次出浴之后,精神虽会清爽一些,记性却越来越差……
如今玉环既然记得霓裳羽衣舞,证明她还有些前世的记忆,李隆基就想反其道而行之,希望这莲花汤能让玉环记起那些前尘往事……
显然,这是有效果的——可玉环分明承受不住。
他既心痛,又不甘。
如今一行大师已经仙逝,唯一可以解惑的只有司马承祯了。
说来也巧,因为玉真公主拜了司马承祯为师,道长如今正在道观主持法事,李隆基当即派人把他请来。
时隔多年,又见玉环——司马道长看看皇帝手里握着的玉环,再看看躺在榻上的玉环,长叹一声,久久无言。
所谓魂飞上天,魄散入地,恰逢中元节,他也无法说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良久,司马道长提笔写下一首诗——巫山云起月胧明,朝暮晨昏化雨生;神女无心言旧事,襄王有梦叙前情。
玉真公主一看,顿时明白了道长之意。
于是,她给皇兄讲了个故事。
战国之时,楚襄王梦游巫山,适逢神女私下凡尘,襄王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欲结连理,然仙凡阻隔,未能如愿。
从此襄王对神女念念不忘、梦魂相牵,神女为解襄王一片痴心,入襄王之梦,与之竟夕缠绵,天亮之前赠玉佩而别。
其后,襄王踏遍巫山,再访佳人,神女再现法相,解说前缘已了,劝勉楚王收拾情心,专心社稷,遂辞别返回天庭……
李隆基听完,怆然涕下。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他的牡丹终究是回不来了。
——
司马道长走后,被灌下一碗安神汤的杨玉环悠悠醒来。
看着守在床前的李隆基,玉环忍不住泪流满面……
李隆基赶紧安抚玉环,问她可是想起了什么。可玉环越是回想,越是困惑,根本分不清莲花汤里的遭遇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同时伤心欲绝——她不明白这浓烈的悲伤是从何而来,只是忍不住的流泪。
看着郁郁寡欢、笑颜不再的杨玉环,李隆基把手里握着的玉环藏了起来。
前尘已忘,旧梦尽销——他决定不再强求。
而玉环则请求送她回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旁的玉真公主一听,赶紧挽留,只说她本是来此养病,如今旧病未好,又添新疾,即便要走也要等些时日,等身子好一些再说。
可玉环坚持要走,玉真公主只得暂时应允,先接她回道观,再着人去告知寿王,速来接她回府……
听到这里,李隆基落寞的走开了。
玉环看着皇帝落寞的背影,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不知为何,一入骊山,她就像被什么附了体,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如影随形,还有很多场景似曾相识,像是前生经历过一般……
她已分不清了,只能认为是皇帝之前和她讲了太多骊山的故事,自己幻想出来的画面……
她想不明白,也接受不了。
她只能一遍遍的提醒自己,她不是武牡丹,她是杨玉环,当今的寿王妃,她要离开骊山,回到寿王身边……
可她不知道,寿王府早就不复当初。
就在她在骊山养病的这些日子,有关皇帝和寿王妃的流言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人们都说,自从寿王妃进了骊山,皇帝去骊山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待的时间也越来越久。这些日子,寿王妃陪王侍驾,翁媳两人在一起谈论音律,排演歌舞,甚至同汤沐浴……
毕竟中元节那一日,谁也不知道莲花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侍女们只看到,寿王妃吓得花容失色,皇帝哭的肝肠寸断,这对翁媳之间的关系,怕是说不明道不明,扯不断理还乱……
流言传的越来越香艳,自然也传到了寿王的耳里。
其实从父皇过问寿王妃病情的那一日,寿王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从未见父皇对哪位皇妃如此用心,就连他的母妃也没有过……
所以,他知道,他的王妃去了骊山,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对玉环也有万千不舍,但谁敢和皇帝相争呢?为了免遭杀身之祸,寿王只好忍疼割爱了。
所以,寿王迟迟未去骊山接回杨玉环……
杨玉环在一日日的等待中,逐渐心灰意冷,也明白她和寿王再也回不去了……
听着木鱼声声,罄音阵阵,玉环忽然有了遁世之感、出家之念——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