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三郎在和崇简推杯换盏,也时刻关注着牡丹。
看牡丹神色不对,他停杯投箸,走了过来。
“牡丹,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和力士说起杜公,他才学高超,家学渊源,想必他的这个孙子将来必成大器。”
“是吗?杜公素以五律着称于世,如此说来,杜家又要出一位诗才之人?”
“何止是诗才之人……”
牡丹说了一半,还是把后半句咽下去了。
如今那杜甫才刚刚出世,“诗中圣哲”的话若说出来,怕是要贻笑大方。
但牡丹的赞赏之色,还是让三郎捕捉到了。
要知道,能让牡丹如此称赞之人少之又少,上一次也是个孩子——那是西域碎叶的李白。
“这么说,这杜家的孩子和李家的孩子一样,又是一位神童了?”
牡丹看着三郎笑了笑,并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薛崇简接过话去。
“神童?这才刚出生,话都不会说,能看出什么?若说神童,我去年在蒲州遇到一个孩子,也才十余岁,却出口成章,书画、音律无一不精。想我母亲见过多少才华横溢之人,也对这位少年才俊赞不绝口。”
“十岁?出口成章?“
牡丹听到这里,心忽然跳了起来。
她和三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问了出来。
“这孩子可是姓李?”
“李?你们以为天下有才之人都出自李唐皇族吗?”
薛崇简笑了起来,还以为牡丹和三郎在开玩笑。
“不过这孩子也算出身名门望族,祖辈世代为官。只可惜父亲去世,家道中落……”
看牡丹神色失落,三郎有些等不及了。
“崇简,你这说了半天,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姓甚名谁?”
“这孩子出身河东王氏,姓王名维……”
王维——薛崇简后面说了什么,牡丹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只听到了这个振聋发聩的名字——王维。
原来,王维已经十岁了,而且开始初露峥嵘。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听到的王维的消息……
牡丹只觉得心里悲欣交集,充溢着说不出的触动和伤感,伸手端起一旁的烈酒一饮而尽。
热辣辣的酒沿着喉咙一路到胃,牡丹周身顿时升腾起一股热流。
混沌许久的思绪在此时格外清醒,牡丹清醒的感觉到自己原来还活着——这具肉身,这个灵魂,都还在活生生的感受着。
她不由的想到自己这些年遇到的大唐诗人,从初唐四杰到陈子昂到上官婉儿,从李白到王维到杜甫,自己与他们或相遇,或交错,或有一面之缘,或有师徒情分——见证了他们的诞生、成长、辉煌或者陨落,或许就是自己穿越而来的另一重意义吧。
如今,自己已经进入生命的深秋,而十一岁的李白,十一岁的王维,还有刚刚出生的杜甫,他们却和这大唐一样,即将开启生命的盛夏。
想到这里,牡丹不由心神澎湃,眼眶湿润起来。
因为怕三郎等人看出她的失态,牡丹放下酒杯,起身站立窗前,望着窗外的远山,久久不言……
三郎以为牡丹想起了李白,走上前去安慰。
“牡丹,你是不是想小李白了?”
“是啊,如今他应该十一岁了,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是不是和王维一样,已经崭露头角……”
“之前听郭将军提过,他应该还在川蜀之地。”
“川蜀?真想去找他……”
牡丹只是随口一说,却把三郎吓了一跳。
“万万去不得,那川蜀之地异常艰险,你这身子怎么受得了那颠簸之苦?”
“是啊,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知道自己是去不得了,也只是随口一说。不过真的很想再见李白一面……”
“这个简单,那李白若真的有才,过几年来京参加科考便可,定会一举成名。”
听到科考,牡丹笑了。
“他啊,怕是只会喝酒舞剑,吟诗作赋,与功名无缘。再者,科举出仕者,多是功勋贵旧的世家子弟,以李白的出身……”
“那就为之改制!届时天下之才都为我所用……”
两人讨论这些的时候,牡丹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三郎真的改革了科考制度——他将诗赋作为进士科的主要内容,还任用高官主持科考,使那些出身低微却有真才实学的人脱颖而出……
只是,牡丹再也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