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的大道上,一辆双辕马车东行而去,奔向洛阳。
车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盈盈。
出了城门,她掀开轿帘,回头凝望,眼神里有不舍, 也有诀别……
在她放下轿帘的一刻,迎面狂奔而来几匹骏马,打马行在前面的正是临淄王李三郎。
只是风尘仆仆的三郎只顾赶路,急着进城,丝毫没有注意到马车上的妹妹,兄妹二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原来,李三郎是从洛阳赶回来的。
之前他所以赶去潞州,倒不是急着去接赵幽兰母子,而是为了寻找牡丹。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和牡丹在潞州初见的地方——布庄,所以特意赶回潞州,找布庄掌柜的打探牡丹的行踪。
没想到,人去楼空,布庄早已关门闭店,再无踪迹。
李三郎问了好多人,隐约听说布庄掌柜似乎去了洛阳,他的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牡丹一定去了洛阳——也许是藏在玉清观,也许是去找林远,总之,她一定在洛阳。
于是,李三郎匆忙去看了一眼赵幽兰和孩子,就赶往洛阳……
可是,洛阳他也来晚了。
玉清观里不但没有牡丹,就连妹妹也回了长安,至于林远的薛府里,也已空空荡荡,只留下满园凋谢的牡丹花。
直到此时,三郎才听说了林远府里发生的事情。
听说林远府里藏了一名女子,前些日子被安乐公主的线人发现,直接抓回了长安。
而薛林远也紧跟着追去长安,至今未归。
三郎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这大半年,牡丹一直藏在洛阳,藏在林远的府里,藏的悄无声息,销声匿迹。
三郎有些生气,还有些吃醋,他不明白牡丹为什么这么做,就因为他纳了赵幽兰吗?
还是牡丹心里,根本就对林远旧情难忘?
就在这时,长安城里忽然传来皇帝暴毙的消息。
这一下,可把李三郎惊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隆庆池上的宴会上,皇帝伯伯还精神抖擞,这才几日功夫,怎么突然就暴毙了?
身为李唐皇室子孙,李三郎很清楚,皇帝的死一定有猫腻。
同时,三郎发现洛阳城里兵马异动,戒备森严,到处都是韦后的人马。
天下有变——他无暇顾及其它,立马返回长安。
这一路打马狂奔,星夜兼程,长安城里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来,李三郎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
先是听闻皇帝是李重茂,三郎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又听闻父亲和太平姑母都不是辅政大臣,他就立马警觉了起来。
李重茂即将登基,韦太后临朝辅政——虽然新帝仍旧姓李,但三郎很清楚,小皇帝就是个傀儡,当权的乃是韦氏。
而且,韦氏如今临朝称制,可谓名正言顺。
这种情形,让李三郎不由想起了童年时,皇祖母武曌做皇太后的时光。
那时,整个李唐皇族都如引颈受戮的待宰羔羊,母亲就因他的一句无心之言被残忍杀害,至今尸骨无存……
很明显,韦后当权的当下,李唐皇室又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而牡丹被李裹儿抓走,还不知道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想到这里,李三郎的心中悲情满溢,同时也荡漾着一种莫名的激动……
这些年,他暗自积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时机。如今时机终于来了,他要应时而动,放手一搏,绝不做引颈受戮的待宰羔羊。
如果说二十年前年岁尚幼的他,面对虎视眈眈的武氏成员,只能喊出一句无力的口号:这是我李家王朝——那么今天,他终于能以己之力守护李唐江山,力挽狂澜了。
对李三郎而言,除了皇祖母,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对李家朝堂为所欲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再伤害牡丹了。
不管是韦后,还是李裹儿,都绝无可能。
终于,长安城到了,李三郎勒马停驻,仰望城门,心中狂啸——牡丹,三郎回来了。
——
踌躇满志的李三郎一回到长安,才发现自己还是轻敌了。
原来,自从先帝驾崩,张暐等人早就把京城内外的军务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单等临淄王回京。
虽然他们早就急不可耐,盼着临淄王异军突起,成就大业,但眼下看来难度很大。
毕竟韦后也不是吃素的,在她那宰相智囊团的谋划下,宫里宫外戒备森严,东都西京尽在掌握,一切看起来有模有样,无懈可击。
不管是万骑、飞骑还是府兵,都被她牢牢掌控,新任命的几位最高军事将领,不是韦家子弟就是韦后女婿。
不仅如此, 韦后还派兵把相王府邸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美其名曰要保护相王,实则是防止异动,切断他和外界的联系。
三郎此番归来,想要拜见父亲,都不得一见。
听说太平公主那里也被严密监视——眼下的李唐皇室,可谓群龙无首,笼中困兽。
也只有刚刚从外归来的李三郎,忙于篡权夺位的韦后无暇顾及,他的行动还算自由。
因为担心牡丹的安危,也想摸清楚宫里的情况,三郎本要入宫凭吊,但无召不得入宫,他只能先在自己府里暗自谋划。
张暐、王副将等人好容易等回了临淄王,纷纷进言。
“王爷,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此番若想成事,必须要有军队支持,否则就是寡不敌众,以卵击石。”
听着张暐的废话,三郎默不作声。
亲身经历过这些年的朝堂政变,宫廷喋血,他又何尝不知道军权的重要。当年李重俊兵变失败,正是因为没有稳定军心,禁军临阵倒戈,才会一败涂地……
尤其万骑,更是重中之重。
要知道,万骑的左右两营离皇宫最近,是皇帝的贴身卫队,虽然人数没有府兵多,但占据着最为紧要的位置。
大唐这些年的政权更迭,每次政变都少不了他们的参与,可以说,万骑的人心归向,几乎决定了兵变的成败。
对于万骑,三郎没少用心思,也早就开始了拉拢和谋划。
他经常和万骑的将士们斗鸡走狗,骑马喝酒,跟中下层军官打成一片,在军中颇有人缘,也有不少追随者。
尽管如此,仅凭这点交情就想策反万骑,怕是没那么容易。
所以,张暐等人的意见是——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不过,李三郎等不及了。
他知道,自己若不先动,等韦后站稳脚跟,腾出手来就该收拾他们李唐皇室了。
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起于狐疑。
除了当机立断,生死一搏,李唐皇室已经别无选择。
想到这里,李三郎看向了王副将。
此番离开长安之前,他曾特意叮嘱王副将,平日多去万骑走动,拉拢人心之时,多留意他们的动向。
“王副将,此番先帝驾崩,韦后专权,万骑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倒还稳定,毕竟新帝是先帝幼子,也算名正言顺,将士们并没太大意见。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们对监军的几个韦氏子弟很是不满。之前的韦温就不说了,如今又新来的几个韦氏将领,更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他们根本没什么带兵经验,就知道打罚立威,士兵们心里都积下了不少怨气。”
“果真?”
李三郎神色一动,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王副将,你这几日多去万骑走动,务必和葛福顺、陈玄礼这二人多多交流,一有动静,立马向我汇报。”
王副将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看着王副将离去的身影,三郎沉思片刻,又想到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