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消三郎的念头,牡丹就和他讲起了戏文。
“这牡丹亭唱的是情窦初开的官家少女杜丽娘,思春时节,游园惊梦,梦到了俊朗书生柳梦梅,手持柳枝立于牡丹亭的梅树之下。一个是深闺佳人,一个是风流才子,自此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讲到这里,牡丹迟疑了一下,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三郎听的兴起,忍不住追问。
“然后呢?”
“然后……然后柳梦梅就将杜丽娘抱去牡丹亭畔,芍药阑边,千般爱惜,万般温存,两人共赴云雨之欢,成了夫妻之礼。”
讲这段戏的时候,想到刚才两人的那副亲热情景,牡丹的小脸:越来越红,也不敢拿眼去瞧三郎。
她这副娇羞的模样,把三郎逗得哈哈大笑。
“哈哈,好一对如花美眷!如此说来,咱这亭子更要叫牡丹亭了。他柳杜二人在牡丹亭幽会,早晚有一日,咱也在这牡丹亭成了夫妻之礼。”
三郎说着,刚刚老实下来的双手又不老实了,捉住牡丹的手放到自己怀里取暖。
“可是……”
牡丹话锋一转,把三郎吓了一跳。
“怎么了?”
“可是这只是春梦一场,梦醒之后的杜丽娘寻梦不得,相思成疾,一病不起,竟至郁郁而终,命丧黄泉。”
“什么?”
三郎闻言,大吃一惊。
万万想不到,美好竟如此短暂。
此时,他才明白牡丹和自己讲这出戏的目的,顿时怀疑起来。
“不对,你定是哄我的!”
“没有哄你,戏文上就是这么唱的……”
“我不信,那戏曲大都千转百回,大悲大喜,哪会这么容易就死去了?你啊,先是说金屋不好,如今又说牡丹亭不祥,定是故意哄我的!”
三郎说着说着,已经有些伤心了。
他不明白牡丹为何三番五次的拒绝自己的心意。
“你不是陈阿娇,我也不是汉武帝;你不是杜丽娘,我也不是柳梦梅;如今你是三娘,我是三郎,我不听别人的故事,也不信他们的遭遇会发生在你我身上。”
眼看三郎急了,牡丹只好柔声安慰。
“你看你,急什么?这才只是开场的游园惊梦,还有后续呢。”
“啊?人都死了,还有后续?”
“嗯,这牡丹亭又名还魂记,那杜丽娘自知已病不愈,病危时自描春容,题诗其上,装在紫檀匣中,葬于梅花树下,自此撒手人寰,成了游魂一缕……”
三郎听的入神,紧张的握着牡丹的手。
“后来呢?”
“后来柳梦梅秋闱乡试,赴京赶考,途中逗留已然荒废的杜家园林,偶然拾得杜丽娘的画像,惊为天人,爱慕无限,日日对画痴念。直至丽娘魂魄出现,二人再续前缘,自此恩爱相随。”
听到这里,三郎的神色才稍微欣慰了一些,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而又揪心起来……
“倒也不错,只是人鬼殊途,阴阳两隔,终究不是常法。”
“是啊,所以二人求到阎王那里,阎王感其情深,特许还魂。于是,柳梦梅状元及第那日,掘墓开棺,杜丽娘还魂归来,死而复生。两人结为夫妻,终成眷属。”
戏讲完了,三郎还是眉头紧蹙,怔怔的不说话,似乎还没有从戏文中走出来……
“三郎?”
“嗯。”
“你怎么了?”
三郎这才回过神,怅然的看着牡丹。
“牡丹,你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个?”
“怎么?这戏不好吗?”
“好,惊梦、离魂、寻梦、回生……曲折离奇,百转千回,好梦终圆了宿姻,实在是好。”
三郎说着,叹了一口气。
“只是,明明是个皆大欢喜的团圆结局,却不知为何只觉心中酸楚,莫名惆怅……别说,那杜丽娘真是难得的至情至性之人。”
“是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可戏终究是戏,风无定,人无常,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死而复生,还魂再续?”
说到这里,牡丹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尽管这哀伤转瞬即逝,三郎还是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