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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之后,贺绛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梅淮安把空了的碗拿出去,天色已经快到傍晚时分。
帐篷里很安静,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厅堂里无所事事,能看见外面的草原上有侍卫骑马或巡逻。
幽绿的大草原一望无际,原本是能叫人看了以后敞开胸怀的。
可梅淮安此刻压根儿就没有心情去看,想到中毒后癫狂的自己......
他垂眼盯着茶盏,两手都捧上温热的茶盏还是觉得不够热。
短短一天,情绪经历了焦虑烦躁困顿惊恐,神经线似乎一直都在大起大落。
就算此刻周围是安静的,可他感受到皮下肌肉还在一阵阵发紧!
这是一种根本控制不住的紧张状态,他无能为力也找不到疏解心情的方式。
就像一个人坠入深海,趴在一片并不宽大的蕉叶上。
不知道蕉叶什么时候会破裂,也不知道周围的风浪会在哪一刻呼啸而至。
脑子里的神经线一直都是紧绷的,绷的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
梅淮安很担忧自己的精神状态,能确认自己好像生病了。
也许从在现代骤然失去双亲时,他的心理就已经出现问题了?
又或者是来到异世后,被血腥杀戮刺激又精神紧绷的时间太长?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隐隐预感到自己快绷不住了。
如果只是像现在一样,情绪激进暴躁一些,他是可以自己平衡心态的。
可他就怕哪天熬不住的时候...会彻底变成一个精神病人!
这个结果只是想想都要窒息了,人变成疯子会有怎样的行为状态?
他在大街上看见过衣不蔽体的疯子,脏兮兮的钻到垃圾桶里捡脏东西吃。
还会原因不明的朝路人大喊大叫,追打或是被打,不堪入耳的脏话满天飞。
梅淮安害怕了,他不想变成这样的疯子。
如果要让自己毫无尊严的活着...那他宁愿去死啊!
中午发狂的那段时间,他明白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
疯子是不知道自己疯了的,这不是让疯子控制一下情绪就能解决的事情。
人在精神错乱的时候根本不会受控!
比如他下死手砸贺绛,根本就不知道他砸的人是贺绛。
当时他砸的是脑海中狞笑着要来抓他的战场敌军们!
他在神经错乱的时候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体内埋了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弹会爆炸,也不知道该怎么拆除炸弹
简而言之,他不知道该如何帮助自己缓解情绪。
梅淮安想找人说说话,但帐篷里一片安静,贺绛已经睡了。
他沉默着抿唇,片刻后又突然抬头——
“...燕凉竹?”
到这个时候才猛地惊觉帐篷里除了他跟贺绛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啊。
并且在错乱的记忆里,他拿玉摆件也砸到燕凉竹身上了。
他跟贺绛都喝了肉粥,但燕凉竹....好像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梅淮安懊恼皱眉,匆匆站起身往燕凉竹的房间走去。
到了门口才发现房间是上了锁的,钥匙就丢在门边花盆的木架子上。
“燕凉竹?”
他喊着对方的名字,手里悉悉索索打开门锁。
锁拽开之后丢在门边,伸手推门的时候才察觉掌下有些阻力。
房门开了一条缝,他看见穿着一身白衣的燕凉竹坐在地上,是背对着门口的。
似乎是开门的动静把燕凉竹惊醒了,他愣愣的挪了挪身子,让开进门的路。
随后就一直往门后面缩退,低着头不吭声。
似是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叫来人看见他,无颜面对。
梅淮安有些头疼的看着这一幕,蹲下身子嗓音放轻了些。
“腰挺直。”
“......”
燕凉竹还算听话,红着眼圈乖乖坐直了些。
他伸手往燕凉竹的腹部摸去,这孩子清瘦的厉害,他顺着一节节肋骨往上摸。
“呃!”
摸到哪根肋骨附近,燕凉竹猛地吸了口凉气但咬牙没喊疼。
“肋骨被我砸伤了。”梅淮安顿时撤开手,站起身,“你去床上躺着,我喊医师来。”
燕凉竹不敢抬头跟他对视,只抿着唇点了点头。
梅淮安快步出了帐篷,走到一边几个当值的侍卫面前说了几句话。
侍卫们不像辽兵那般眼高于顶,此刻还算好说话,一个侍卫骑着马就往医帐方向去了。
梅淮安站在帐篷门前,望着远处的天幕缓缓呼出一口气。
天边云霞金灿灿的,草原上吹来的风掺杂着嫩生生的青草气息,景色还算怡人。
他望着辽阔的天地,在心底安慰自己——
不管怎么样,路还是得走下去。
能撑多久算多久,就当自己在现代已经死了来这异世里重活一回,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那就拼尽全力,不问将来!
......
宋祈乐背着药箱子骑着小白马过来时,梅淮安端着一只小茶壶正坐在帐篷门口晒太阳。
“殿下,你还好吗?”
“什么?”
梅淮安被金色阳光晃的眯眼,抬头朝马背上看去。
来人换了一身浅玉色的粉绣套装,眉眼粉琢玉砌的,清纯温婉。
宋祈乐翻身下马,走到刚站起身的人面前,直接把手摊平递过去了。
他手心里躺着两颗自制的糖,用奶黄色油纸包裹的很精致。
“宁神醒脑,能解哈哈香的余毒。”
“连我中的是什么毒你都知道啊。”梅淮安朝他笑,伸手接过糖剥开油纸丢嘴里,抿了抿,薄荷的凉混合蜂糖的甜,还有股药材的清苦香味,“唔,很凉。”
“我站在他身后,自然能瞧见他掏药包的动作。”宋祈乐垂了垂眼,“没有拦他,抱歉。”
“别这么说,你没有立场拦他,并且拦了他......”梅淮安伸手帮人把药箱子提过来,引着人往帐篷里面走,“你跟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宋祈乐就知道身边人是个聪明的,松了口气:“殿下还肯跟我说话,不怪我就好。”
梅淮安晃了晃脑袋,惊喜的哎了一声:“你给的糖还真有用,头不疼了,不是说哈哈香没有解药吗?”
“只是清余毒而已,我往里面加了些宁神的药汁,殿下若是喜欢吃糖我便多做些...让你带着走。”
宋祈乐说。
梅淮安眸色微动,轻声接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启程呢,你做糖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