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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绛被人用担布抬回来的时候,梅淮安刚洗完澡出来,正坐在厅堂里捧着一碗肉粥。
肉粥是那个叫啄木的侍卫来送衣服时,他主动开口朝人要的。
毕竟从上午在药园子里跑了一圈,又到下午被冷水泼醒为止,他还没有安生吃过一碗饭。
此刻看见几个壮硕辽兵满脸凶相的抬着人过来,他扬手把最后一口粥倒进嘴里,抓起旁边的帕子擦嘴。
一系列动作淡定自如,沉默迎接着几个辽兵令人反感的打量目光。
他上身穿着灰扑扑的梅花盘扣对襟褂子,四月份的天气不太冷,里面就套了件黑色里衣,腿上是辽东的宽松粗布灯笼裤,黑裤子配黑靴子。
一身颜色都是灰扑扑的,没有一个花色,头发也只是用简单的黑布条绑个高马尾,额前发缕刚洗过还是翘着的。
虽然穿的是拾粪下人的打扮,衣裳黯淡无光,却反衬得脸和脖颈皮肤都白的刺眼。
他就垂着眼淡然的坐在那里,放下空粥碗拿着白帕子擦嘴。
几个辽兵侍卫抬着人经过厅堂,肆意打量过后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直接绕开饭桌往里面房间走去。
梅淮安看着他们把贺绛抬进去,没有站起身跟进房间里,就只是坐着静等。
果然,没过多久里面的辽兵们就依次走出来,脚步在饭桌前停下。
其中一个开口说话了,语气不怎么嚣张但绝对是轻蔑的。
“太子殿下,王上叫你照顾贺大将军直到康复,我们就不替你做事了,什么除鞋擦脚的活儿你自己干吧,洗脚盆在那儿。”
几个辽兵勾肩搭背哄笑起来,显然都没把坐在这里的太子放在眼里。
他们几个不是近帐侍卫,而是正经的辽帐狼兵。
今天特意来瞧瞧渭北赫赫有名的战神将军有什么本事,没想到只瞧见躺在那儿脑袋开瓢的人,心情自然就膨胀了。
——什么劳什子战神,能叫一个弱鸡太子打成这样。
“好的。”听着这几句话,梅淮安抬头朝他们浅笑,下一句也毫不犹豫的跟出来,“那就快滚吧,别站在这儿碍眼。”
“......”
厅堂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几个辽兵没想到眼前人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敢在王帐地界跟他们呛声。
这绝对是挑衅!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
其中一个壮硕辽兵身影晃了晃,看样子是想上前教训这只落魄狗。
只是他才刚动身,旁边就有人伸手拦他,压着嗓子低声警告:“王上有令,不能跟太子动手。”
“咱不弄死他还不行吗?”
“王上有令!”
“......”
梅淮安坐在椅子上,单臂放下用素白指尖叩响桌面,顿时吸引来站在桌边几个人的目光。
他侧了侧脑袋眸色认真——
“有胆子就来弄死我,没胆子就滚出去,如果只会张嘴狂吠...你们是狼是狗?”
“!”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们这么说话!你当你坐在什么地界——”
厅堂里瞬间又哄闹起来!
怒归怒,几个人推推搡搡却没一个人敢来动他一根头发。
这场面有些滑稽。
梅淮安就坐在那里看他们几个无能狂怒,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耳朵。
“哎,要是再嚷嚷一会儿就把侍卫引过来了,不然你们把我悄悄带出去吧,咱找个地方好好打?”
“......”
私自把太子带出王帐虐打?
没人敢这么做。
违背王令是要掉脑袋的事,更何况他们王上的手段...不仅仅只是掉脑袋。
想死容易,想死的痛快却很难!
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太子就把自己这条命搭进去?肯定不划算。
显然这几个辽兵对动手的后果都心知肚明,此刻只是不想没面子,所以才假装骂骂咧咧要动手罢了。
梅淮安真叫他们动手,他们连放个屁都不敢放!
到最后几个人高马大的辽兵互相推搡着,还玩起了互相劝阻。
再之后——
灰溜溜的拽着同伴离开帐篷,都没敢回头往桌子那边看。
“......”
“就这点儿本事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真叫人费解啊,一群傻逼。”
梅淮安低骂一句收回视线,伸手拿过一只碗盛出肉粥来。
这才捏了勺子端着起身,往贺绛的房间去。
刚推开门走进去,就瞧见头上缠着纱布的人正坐在床边摇摇晃晃的,似是要站起来。
“哎!”他脚步加快往床边去,一手端着碗一手扶人,“起来干什么?要尿尿就等着,我给你找个尿壶。”
他把粥碗放在床边矮桌上,转身准备往屏风后面去。
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贺绛脸色发白,失血过多气还是虚的:“不是,听见外面闹,以为他们要打你。”
“......”
梅淮安转过身把人扶着坐下,又俯身拽了两只软枕贴着床头摆好。
“你靠躺着吧。”
小房间里很安静,贺绛看着眼前莫名‘殷勤’的人,眯眼盯了两秒突然笑出声。
“梅淮安你愧疚了?觉得特对不起我吧,嘿。”
“脑袋破个洞还能笑出来。”梅淮安扶着人安稳躺好,自己坐在床边又把粥碗端起来,“手没废吧?”
贺绛挑眉,伸手接过粥碗自己喝,捏着勺子喝的吸溜吸溜的。
刚才那句话倒是叫梅淮安原本想说的‘对不起’三个字,没法儿说了。
他就坐在床边看人喝粥,感觉心里有什么话想说,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就憋出来四个字——
“头疼不疼?”
“疼啊。”贺绛下意识想点头,脑袋一晃又疼的呲牙咧嘴,“嘶,是真疼,你小子下手真狠,够劲儿!”
医师说额角头骨裂了,处理的时候都能瞧见骨痕。
梅淮安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模样,抿了抿唇:“算我欠你一条命,往后还你。”
“哎,不至于。”贺绛继续吸溜肉粥,“半个月就能好,不过破相了估计得留个印儿,算你欠我个媳妇儿吧。”
梅淮安思索片刻,说:“那等我以后得空时,给你弄个将军夫人选美大赛?我帮你挑,连同婚娶酒宴我都包了。”
“成!”贺绛笑的舒眉不见眼。
兄弟之间没必要把对不起挂在嘴上,做些实事儿比什么都强。
“吃吧,吃完我帮你擦个脸。”
“哟,能叫哏啾啾的你伺候我一回,伤的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