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凉竹被扔在船舱的小房间里。
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小门外面还坐着十几个辽兵。
十几个辽兵脚下踩着两个被绑了手脚的人,正是春生和秋落
他在小房间里独自缩坐在角落,肩头随着船舱颠簸摇摇晃晃。
耳边能听见呼啸的夜风和潇潇江流声。
燕凉竹脸色发白的紧抿着唇瓣,隐隐知道他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假太子的身份暴露,他会死。
假太子的身份不暴露...他似乎也活不长。
少年纯澈的眉眼间满是迷茫无措,最后总算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处境。
若是就此死在辽东,除了含恨中州失地还未复收之外。
能让他感到遗憾的还有一件事。
与这世间唯一给过他疼爱的义兄分别数年,再次相见后,有句话他没来得及告诉他。
那是一个归家后受尽冷落和白眼的少年,六年间无数次在心底念叨过的话。
哥哥。
凉竹在燕西很想你。
——
渭北行宫。
辽东回信传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堪堪晨幕破晓。
梅淮安打着哈欠跟在鹰爪身后,一路被带到他养伤时住过的后殿。
心里骂着裴不知就是故意折腾人。
天水关的位置离辽东王帐不算太远,渭北大军驻守天水关的原因,也并非是只为了防中州。
这点距离骑马得跑三天,但以黑雕的飞行速度来说,半个时辰就足够能传回信件来。
贺兰鸦昨晚还说要留他吃晚膳等回信,可没想到这一等,就足足等到破晓时分才收到。
减去黑雕飞行耗时...辽东主君凌晨两点起床处理公文?
嚯,那也太勤勉了些。
梅淮安吸了两口清晨的冷空气,让头脑精神不少,此刻已经来到后殿门口了。
他过来的时候,鹤目正端着洗漱的水盆出来,瞧见他连忙见礼问安。
“将军好。”
“嗯,主君起身了?”
“是,正在更衣,还请将军到内室厅堂稍坐片刻。”
“知道了。”
梅淮安抬步往内室里走。
鹰爪脚步停在门口,视线自然落到那人走进去的背影上。
身姿长相还算过得去,就是那一头乱翘着的马尾...连武服外袍也穿的松松垮垮。
甚至黑皮腰带的绑绳只松松系了一下,没有照规矩在腰上缠够三圈。
此刻两指宽的黑绑绳就垂在大腿外侧,走动时往身后飘来荡去。
明明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起来不怎么端庄稳重啊。
他眼底又浮现出这两天已经出现过许多次的疑惑。
情意怎么就绵绵了...还焕然开。
难道佛君喜欢的是年轻漂亮小公子?真叫人想不通啊。
鹰爪并不能理解什么是感情和喜欢。
他自小就冷酷无情的一张冰山脸上,此刻脑门儿映着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为什么。
......
内室里灯火通明。
梅淮安坐在外间软榻上等人出来,没往那边冷硬的太师椅上坐。
其实这是个下意识行为,一进到这里就想往软榻方向来。
之前在这里住的时候,他就喜欢每天躺在软榻上,看着瞎跑乱晃收拾屋子的二妞。
一晃有半年没来过这里。
桌椅板凳和家具摆件都还跟从前一模一样。
就连软榻小木桌上摆着的黑金四脚香炉,站脚的位置都没摆歪分毫。
贺兰鸦像是个有强迫症的人,穿的衣裳板板正正,边边角角的物品也都得摆放的一成不变。
梅淮安低头看看自己故意没系好的腰带,有些期待的眨了眨眼。
他依稀记得——
好像有几回,那人总会看不下去的帮他整理乱发,拽拽衣襟。
他答应过二妞,只要还活着就要及时行乐。
对他来说,能多活一天都是跟阎王爷那儿偷来的。
时局越是紧张,形势越是严峻,他想达成某些目标的心情就越迫切。
生怕哪天突然死了会留下遗憾。
勾引?
他不知道该怎么勾引,连拥抱和牵手都能很自然的两个男人。
只要有‘知心好友’四个字存在,他甚至敢明晃晃的提出要跟贺兰鸦同睡一榻。
毕竟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跟贺阿九一样的好兄弟。
贺兰鸦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吧。
那些关心关切的语言和举动,真真是像极了一个温厚纯善的兄长。
梅淮安有些无奈的想——
是不是只有等他最后破罐子破摔把人扛走时,才会叫对方恍然大明白?
哦,原来淮安对我不是兄弟情,他想跟我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发展。
当然这些都是假设,他暂时还不敢强行把人扛走。
不敢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自己还没那个实力,等往后...再说。
眼下他只是想着,尽可能的创造机会多靠近些吧,万一明天就死了呢。
要多做些会让自己感到高兴的事儿。
......
贺兰鸦从内室里穿着一身玉色单衫走出来的时候,脚步不自觉放缓了些。
软榻窗边坐着的人,手肘支着下巴正趴在矮木桌上打瞌睡,脸颊边有发丝蓬松的翘着。
暖色烛光下,少年眉眼温顺唇角还挂着一丝浅笑,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这一幕让他有些愣神。
莫名觉得这间屋子的温度都暖了些。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软榻边垂眼静静看着,视线在少年眉眼间留恋的打量了好一会儿。
就在周围安安静静的气氛里,‘睡着’的少年缓缓转头抬眼看他。
两人一坐一站,就这么对视了。
“......”
“......”
大概有五秒钟的时间,他俩是没说话也没移开视线的。
可某个瞬间又同时回神,就连快速撇开眼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梅淮安睫毛乱颤了两下,连忙直起腰坐好:“刚才睡着了,哥哥来了却不说话,吓我一跳。”
“看你睡的沉,我刚好在想事情所以走神了,抱歉。”
“啊,没事。”
“嗯。”
“......”
两人听着彼此说的话,都刻意忽略掉刚才对视片刻所产生的剧烈悸动。
贺兰鸦垂着眼淡定自如的坐下,心说——
原来是睡着被惊醒,难怪会愣愣的与我对视。
梅淮安假意伸了个懒腰,收敛心神——
原来是在想事情啊,怪不得能看着我的脸发呆。
两人都没敢再抬眼看对方,心头同时酸酸涩涩的泛起两行字。
原来如此。
险些怀疑你也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