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不怕死,那是说谎话。刘汉山面对老抬,心里确实有点忐忑,特别是那贴着耳朵呼啸而来的枪声,胆子小的人,估计就被吓尿了。
刘汉山镇定神情,看着老抬在芦苇丛中狂奔,弄得哗啦乱响,他笑了。“他娘的老抬,心里也是有点害怕胆怯,他们手里拿的枪也给他们装不了胆子,不如老子赤手空拳。”
刘汉山想操近路堵截老抬,却没有路。左边有一块空地,或者说芦苇稀少的土堆,他跑过去,看到土堆后面就是黄河主道。他及时刹车,才避免掉进河水。
刘汉山往下看了一眼,头皮也有点发麻。人常说黄河面恶心善,长江面善心恶。看着黄河水,绝不是传说中的心善,不要说一个人,就是一列火车,也能卷成麻花轻易吞进肚里。
那几个老抬似乎也遇到同样的问题,前面没有出路,只好回过头来不停地放枪在,嘴里还在喊着为自己壮胆:“你们不要过来,子弹不长眼,要了你们的命可哭死你们的父母,与我我关。”
双方僵持不下。邵大个上来了,手里拿着那把枪,对着几个老抬所藏身的位置,连开三枪。邵大个的枪法不错,刘汉山听到对面有人哎呦喊叫,估计是打中了。“我们也有枪,是兰封县有名的打跑神枪手,打死你们几个是小意思。”打跑就是打兔子的猎人。秋天庄稼收获后,地里一片空白,兔子经过一个夏天,吃的肥胖。这个时候村里有些人扛枪打兔子,挣些零花钱。有些打兔子的猎人枪法准,手艺好,打兔子不打站兔,而是哄祂跑路,而后开枪击中,所以叫打跑。
对面没有了声音,估计对方也知道这面不是吹牛,他们已经有人受伤。刘汉山示意邵大个坚守,自己绕过去偷袭。
邵大个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趴在地上,朝着前面开了一枪:“哥几个,你们招家伙吧,现在没有退路了。”
对面有窸窣窣地响动,估计人要逃跑。刘汉山从旁边绕过,只看到侯印和付二憨两个人,蛤蟆支锅的架势,趴在那袋铜钱上,直不楞登的看着刘汉山。
“汉山弟,别开枪,我把钱给你夺回来了。”侯宽讨好的说。
刘汉山看他那狼狈样,心里只好笑,“宽哥,我还得谢谢你了。”
侯宽苦笑:“不用客气,汉山弟。我们毕竟是紧邻,这个忙我还是要帮的。”
刘汉山指着付二憨问:“这个家伙是干啥的,给你帮忙抬钱的把?”
付二憨知道自己不是刘汉山的对手,也一直示弱。“汉山弟,我是侯宽的老表,我认识你,不要误会,有话好说。”
刘汉山道:“你们俩把钱给我抬出来,放到那块空地上。”
两人撅着屁股开始抬钱。刚才两人很有力气,一人背一袋子铜钱不费力气。现在两人一点力气没有,两人抬一袋子铜钱很费气力。人常说人有贼力,估计这事儿一败漏,贼力卸尽。
邵大个跑过来,没看路,脚一滑,把河边的泥土踩踏,差点随着土块掉落黄河里。
这一脚给侯印带来了启发。他把钱袋抱起,要递给邵大个的样子,装作钱袋太沉要滑倒,把那袋钱顺手摔进黄河。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有反应过来。
钱袋在空中滑落的功夫,突然出现一张血盆大口,跃出水面,张开如同轿车掀开后备箱一样大的红嘴,将那袋钱一口吞下。
这是一条老鼠灰鲇鱼,足有一丈多长。
鲇鱼以为是食物,吞进肚里享受美味。祂没想到是一袋子铜钱,钱袋太沉了,很快滑落在它肚子深处,把它压得沉下水,身体失去平衡,一会儿冒起头,一会儿尾巴高高撅起,压跷跷板一样。
刘汉山看到了那张血盆大口,看到跷跷板似的乱串的鲇鱼。他要夺回那袋铜板,四百个银圆。刘汉山从弟弟手里夺过镰刀,一跃跳进水里,一刀砍在鲇鱼鳍根部,一把攥住上颚鱼须,身体骑在鱼身上。鱼疼痛难忍,竟然张着大嘴,贴着水面,顺着黄河水道飞驰而去。
旁边是浊浪翻滚的黄河主道,咆哮着示威,好像要吞噬一切。天空中乌云翻滚,咆哮而来,越来越浓,越来越低,好像泰山压顶,似乎是天塌地陷。刘汉山感觉,今天是自己的末日,上面乌云压顶,下面浊浪滔天,前面是心黑手辣的老抬。
黄河就是一条蟒蛇,每一处都是要命的危险。我问刘汉山,黄河水浪滔天,你当时一点不怕。
刘汉山狡黠地一笑,这是我唯一的一次看到他的笑。我妈说他进了刘家的门十几年没有看到公公刘汉山笑过。
“那是四百个大洋,不弄回来,刘家几辈子能还完账。”
刘汉山掉进黄河里,在十里八乡传开了,各种版本都有。有地说被水鬼拉走了,有地说被鲇鱼精吃掉了。更玄乎传说有一条巨龙,将他卷进黄河,带进龙宫当了驸马。当地人都知道黄河水下有龙宫,住着三条巨龙,管理着黄河水道走向。每年惊蛰出来,十月回宫。当地人为求风调雨顺,祈求巨龙管好黄河水道,每年五月端午举行祭龙大典,将一些牛羊祭品丢进黄河。不论传说版本如何,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刘汉山不在人世,必死无疑。
刘家人格外沉静。组织亲戚朋友沿着黄河边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些人骑马坐车,沿着河道顺水而下,找了几天也没有看到蛛丝马迹。
已经三天了,刘汉山没有一点消息,刘曹氏跪在桌前,烧香拜佛,口中念叨:“老祖先,老天爷,你睁开眼,发发善心,救救俺家汉山吧。俺刘家可没做过一件坏良心的事儿,没有挣过一分没良心的钱,不该这样惩罚刘汉山。”
邵大个重情重义,总自责刘汉山的不幸,自己有较大责任。“干大,我明天多带些干粮,沿着黄河道,一直往下找,非有个结果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