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我这有一封家书,劳你费心,帮我转交给三哥,好吗?”陈静姝从枕头下取出一封厚厚的信。
姜柟犹豫了一下,陈静姝人在长乐宫,看守虽严,但并未软禁,家书可以经由宫中太监传递。
为什么特意要她传递?
似乎是看穿了姜柟的疑虑,陈静姝解释:“宫中传出去的信件,都会经太监侍卫过目。我如今在长乐宫坐月子,母亲进不来,我便画了几张孩子的画像递出去。你也是当娘的人,咱们南梁的习俗,未足月的孩子不能让外人瞧见。”
说白了,就是不相信长乐宫的宫人。
这个习俗,姜柟还是知道的,垂眼盯着那信看,陈宴礼帮了她那么多,不过递一封家书罢了。
“好吧!”她接过信,没再推拒。
天色渐暗,除夕宫宴,设在含元殿,乐声舞起,君臣同乐。
进入含元殿,谢昀已经坐在席上,见皇后带着姜柟走入,他起身朝皇后行礼,夫妻两人倒是连一个眼神交汇也无,平淡冷漠,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皇后看得心如刀割,这个逆子!
她看姜柟不顺眼的时候,他非得娶回家嗝应她,好不容易看顺眼了,好家伙,他移情别恋了,整日跟乐平眉来眼去。
乐平还不如姜柟呢!
姜柟看似哀莫大过于心死,完全是放任不管的态度,没心没肺到就知道喂谢述吃东西。
皇后瞪了姜柟一眼,轻斥:“你这死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这边用不着你,不必守着我,你去太子那。”
姜柟没应声,低头喝酒,倒是不远处的皇帝听了,不悦的蹙眉:“大年三十,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见状,端嫔顺杆往上爬,给了一旁刚回来不久的青璃一个眼神。
青璃在庙里待了一段时日,整个人都朴素了许多,性子也沉稳了,眉眼间少了些不知天高地的骄傲。
在端嫔的示意下,青璃端起酒杯。
“皇上,臣妾和青璃敬您一杯,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端嫔起身,面朝皇帝,笑容可掬。
皇帝神情严肃,倒是没有当场下脸子,淡淡嗯了一声,饮下一杯酒,便没了回应。
端嫔心中失望,后宫从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自从那日太极殿对峙之后,皇帝别说留宿翠微宫,就连见面都要绕道走,她失了帝心,后宫素来捧高踩低,她的境况与打入冷宫无异。
皇帝的心真狠啊,二十多年的情分,说散就散了。
落座后,端嫔一直给青璃使眼色:“再不讨好你父皇,年过完你又得回那庙里去!”
青璃摇头,淡然道:“父皇岂是我想讨好就能讨好得了的?回就回吧!也不是不可以。”
端嫔愕然:“去庙里拜了几天佛,你真当自己超脱红尘俗世之外了?”
“那母妃呢?拜了这么多年的佛,又求的是些什么?”青璃痛心疾首的反驳,“我们沦落到这般田地,还想翻出什么浪来?母妃不如安分守己,兴许还能有个善果。”
“你还是我女儿吗?你被夺舍了吧?还是受欺负了?”
“什么都没有,母妃,我只是不想争了。”
“不争?你真想绞了头发,做一辈子尼姑?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皇后的注意力全被端嫔母女吸去了,竖起耳朵认真听端嫔和青璃谈话,暂时没兴趣再管姜柟。
姜柟望见下方席位之上的陈宴礼起身离开,便悄声嘱咐谢述:“述儿,你乖乖吃东西,别乱跑,我出去一下。”
“好!娘要早点回来!”谢述乖巧的笑。
姜柟猜测陈宴礼大概是离席去茅房,方才见他一直低头饮酒,没停过的。
茅房分男女,并不在一处,一路追过去,越追越尴尬,这条路上来往的全是去完茅房,或者正打算去茅房的男子,无不眼神怪异的盯着姜柟瞧。
她遮着脸,箭步如飞。
“陈大人。”快追上时,姜柟轻喊了一声。
陈宴礼脚下一顿,回身看去,酒意迷了眼,脸颊微红嬉笑道:“太子妃,你也来如厕?咱们这般有缘份吗?如厕都能遇见?”
因为酒醉,他说话没个正形,音量略微有些大,惹来不少注目。
陈宴礼后知后觉道:“不对呀,女眷茅房不在这边,这里专供男子使用!你特意来寻我?”
姜柟沉了脸:“你跟我过来下!”
现在才发觉答应陈静姝递家书,是多么为难的一件事,当众给男子递信,与私相授受有何分别?
“有话要跟我说?!真会挑时候!你等会,人有三急,我憋不住了!”陈宴礼挥着手,转身朝茅房而去。
姜柟:“……”
陈宴礼离开,落在姜柟身上的视线依旧不减,她不可能站在男子茅房前一直等,四下张望了下。
茅房建在太液池旁,草丛之内有一条小径,几棵大树遮挡,颇为隐蔽,她抬脚走进去。
太液池畔,夜风习习,吹皱一池湖水,姜柟冷得直打哆嗦。
“姜柟?”
陈宴礼轻轻的呼唤声,自身后徐徐传来。
“我在这!”姜柟轻声回应,陈宴礼走至跟前,她便把手中的信拍到他胸口,在他疑惑的目光之下,解释道,“秦王妃托我转交给你的家书。”
陈宴礼愣了一下,瞳孔有一抹情绪波动,很快敛去,淡淡应了声:“哦。”
姜柟冷得实在受不了,脚尖一转准备回含元殿,陈宴礼突然开口了。
“这两日被掳,没受什么伤吧?下次出门,多带点人。”
闻言,姜柟颇感意外的看向陈宴礼:“你怎么知道?”
“百鬼营神出鬼没,太子又要压住你被掳的消息,暗中探查,哪里能那么快找得到你!”陈宴礼目光忧郁,肩背微微有些弯,酒气四散,眼眸之中像是有无数的情绪藏不住,想要爬出来。
“可他找到了。”
“你知道他怎么找到的吗?”陈宴礼抖着双肩,大笑起来,笑到眼角含泪,“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老天无眼,命不由已!”
“你喝醉了。”姜柟目光沉寂,看着陈宴礼失魂落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