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柟轻浅的说着话,瞳孔放空,绵软的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顿觉凉意自脚底,直冲而上。
冷极了。
她把脑袋往毛绒绒的大氅里缩了缩,手臂环抱住自己,是因为在南凌待久了,她已经不习惯帝京冬日的寒凉吗?
“人的一生都在选择,就看你怎么选了!”陈宴礼盯着姜柟瞧,许久移不开眼,眸底浓色似黑墨入水,不断晕开,复杂难懂。
他移开眼,轻蹙眉头,低声道:“既然不想回东宫,不若陪你去会会郑国夫人,就当是散散心?”
“好。”
不得不承认,陈宴礼猜得很对,她确实不想回东宫。
至少现在不想回去。
她心里很乱,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谢昀。
他们分明距离那么远,看见的人影都有些模糊,但不知为何,她脑子里自觉补上了谢昀情动的眸,事后潮红的脸。
这个男人,不止属于她,也不仅仅只对她动情?
陈宴礼脚下一顿,落后姜柟几步,望着她的背影,他神色有些怪异,思量过后,招手叫来随从,耳语一句。
随从转身离开,陈宴礼快步跟上姜柟。
戌时,城隍庙。
夜里无人上香,但香火味很重,银月高悬于空,院里的地面上投下两道浅浅的影子。
庙里漆黑一片,佛像下燃着微弱的烛火,从虚掩的木门探进去,隐约能瞧见殿中有人举着灯笼,似乎等候已久。
见姜柟与陈宴礼一同前来,郑国夫人相当诧异,片刻后,目露鄙夷与艳羡之色,再次上下打量着姜柟。
“你要同我做什么交易?”姜柟面色冷淡,对郑国夫人的邀约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为了躲避回东宫罢了。
方才跟陈宴礼说得轻巧,但她很清楚现在暂时不能见谢昀,否则难保自己不会一时冲动,拿刀砍他。
她的目光放在殿中神像上,一一看过去,满心惆怅。
郑国夫人瞥陈宴礼一眼,姜柟有没有红杏出墙尚且不知,但陈宴礼看着姜柟的那眼神就不清白。
真是世风日下,一个个青年才俊,不盯着未婚的姑娘看,怎么都喜欢嫁了人的妇人?
郑国夫人心中不喜,面上却不显,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笑道:“我的要求不多,助我留京,让我儿拜入姜太尉门下,再替我女儿玉娘寻一门好亲事,门第不能低于我们郑国公府,外表嘛,不要求风流倜傥,至少得一表人才,至于才干方面,那必须得是朝廷栋梁之材!”
“令公子的事倒不算难,但令千金……你这么一说,范围就很小了,满帝京恐怕也就这位陈大人配得上令千金!”姜柟黑着个脸,她来这哪是散心,分明是闹心。
但一想到郑国夫人敢这么口出狂言,那必是要与她说一说北辰王与端妃陷害顾家的关键证据,她又有些兴奋。
谁让北辰王妃与郑国夫人是嫡亲的姐妹。之所以愿意来赴约,也是存着侥幸心理,能从郑国夫人这套出一些蛛丝马迹。
“你对我评价倒是挺高。”陈宴礼不悦的暗讽一声。
姜柟只是看了他一眼,还未回话,郑国夫人率先冷哼一声:“婚姻大事马虎不得!陈大人无意,我便也不强求,连丧了两任妻,我还嫌晦气呢,帝京里头比他好的多如牛毛!”
陈宴礼一脸真挚的笑回道:“多谢夫人放过。”
“你先说你值不值吧?你手头里有什么值得我为你办事的东西?赶紧的,拿出来我看看再说!”姜柟没了耐心,皱眉轻斥。
郑国夫人不怒反笑:“众所周知,当年随高祖攻入帝京的顾杨陈郑四大将军,如今仅剩郑陈两家还尚在世,皆是外强中干……”
听到此处,陈宴礼忍不住纠正道:“我陈国公府懂得审时度势,绝非外强中干,武能安邦,文能治国,如今人丁兴旺,仍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能不能先滚出去?!”郑国夫人瞪了陈宴礼一眼,语气很不好。
女人心海底针,老女人的心更如那海上说变就变的天气。
昨日郑国夫人瞧着陈宴礼就跟狗见肉一般,当成乘龙快婿,今日再见狗都嫌烦。
郑国夫人对姜柟说:“太子妃,我想接下去的话,你应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陈大人,请移步。”姜柟更加肯定心中所想,于是给了陈宴礼一个眼神,陈宴礼犹豫再三还是退出去,走到门口停住。
“一个大男人,走个路也拖拖拉拉,赶紧关上门,再走远一些!”郑国夫人扬声催促陈宴礼。
关上门,殿内只余两人之时,郑国夫人勾唇一笑,拿出手中的画轴,递给姜柟。
姜柟神色一滞,完全料想不到证据居然是一副画轴,难不成画了端妃与北辰王的春宫图?
画轴有些陈旧,展开时,散发着书卷特有的霉味,却并不难闻。
郑国夫人举高灯笼,往旁侧挪了两步,从这个角度细细端详姜柟精致的五官。
画中女子着前朝宫装,青春靓丽,若不是那眉眼间多的几缕英气,当真长得与姜柟一模一样。
这画作是孝贤皇后所藏,压在郑国公府库房的箱底里,若非这次被撵出京,郑国夫人也不会想着多翻些财宝带走。
在一堆灰尘中,意外发现这画作,看它十分陈旧,兴高采烈的以为挖到什么稀世古画,谁知竟是一张长相酷似姜柟的女子画像。
郑国夫人正要破口大骂,以为是家里哪个纨绔私藏了姜柟的画作,无意中瞄到右下角的落款,当真是吓了一大跳。
“这是谁?”姜柟脱口问道,她的视线一直注视在画中女子的脸上,心脏突突跳着,有些不祥的预感,倒不曾注意到右下角细小的字。
“右下角有落款,高祖执笔,画的是前朝长公主的像。”郑国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把姜柟能想到的借口提前说出:“美人大抵长得都一样,你们姜家往上算百年,也是前朝旧臣,独具帝京女子的貌美,长得像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