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倭国人的决定
夜幕降临，就如刘晟预料的那样，首里城王宫中残存的倭寇终究还是选择了向北突围。
很多时候战争走势并没有那么多的出人意料，在实力差距巨大的情况下，弱势方想要摆脱强势方的桎梏去做选择可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被压缩在首里城王宫的倭寇如今就面临着这样的局面，唐人陆军第一旅的士兵在白天的战斗中已经熟悉了巷战打法，尽管他们依旧算是新兵，但在首里城中这样的士兵已经可以和倭寇们打的有来有回了，更何况人家的数量优势还在，这就促使了岛津家族不可能选择第一旅的驻防方向进行突围。
在夜幕降临之前刘晟对王宫外的围困部队做了简单调整，其中第一旅负责宫城西面，白杆兵被调拨到了东边，依旧以这两支部队做出东西对进的姿态。
南面则是完全由其他佣兵队伍驻防，尽管这些临时拼凑在一起的佣兵看起来战斗力不是很强，也没有参与白天的作战，但欧洲三家的炮兵却被布置在了那边，倭国人在白天可是体验了火炮近距离发射霰弹的恐怖，不出意外没有一个倭国武士愿意拿自己的身体去冲击装好了霰弹随时可以发射的炮兵阵地。
首里城王宫大殿中，岛津正雄正在和毛利家的代表毛利敬幕郎讨论着今晚突围的事情，二人只是两个家族的代表，真正负责城内作战的其实还是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研究地图的桦山久高。
其他武士将军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跪坐在大殿内，现场气氛十分压抑，很明显白天的战斗对他们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似乎是因为沉默的气氛让桦山久高很不适应，也有可能是两个家族代表的谈话声音干扰了他的思考，桦山久高突然高声问了一句：“小岛君，你的麾下还有多少武士？”
被点名的小岛三郎立刻低头回道：“将军，我部收拢之后还有500人，火枪267支，站前从明国商人那里购买的弗朗机也丢失了两门，目前只剩下三门弗朗机火炮和两架明国床弩。”
桦山久高微微点头，他其实很清楚各个部队的损失，这么说无非就是为了随便找个话题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是为了宣誓他才是负责这里指挥作战的指挥官。
岛津正雄眉头微皱，作为家中庶子，他被派来协助桦山久高是为了减少岛津家族部队损失的，他的主要工作其实就是说服桦山久高尽可能的把作战任务分配给毛利家族的士兵，两家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其实内部争权夺利的事情一直就没有断绝过。
小岛三郎率领的部队其实就是岛津家族留在首里城的主力之一，这个时期的岛津家族和其他倭国大名一样，也和这个时代的各国军队一样，都是只有一个大概的军队编制，并不存在完善的后勤补充体系。
所以开战前小岛三郎的部队就一直不是满编状态，完全需要靠岛津家族筹集兵力和物资来提供补充，随机性比较大，所以开战前部队就只有800人左右。
一个白天的战斗就损失近半兵力，这无论对于哪一支部队来说都算是毁灭性的打击，但岛津正雄也很清楚自己没有开口提及部队相关话题的资格，他在桦山久高面前只能算是晚辈，所以他只能委婉的用疑惑口吻说了一句：“床弩？对面的唐人军队中居然还在使用这种武器？”
桦山久高自然听出了岛津正雄的意思，这并不是单纯在提问为什么会有这种古董武器出现在战场上，而是在暗示桦山久高可以在突围的时候安排岛津家族的部队挑选装备较差的部队作为突围方向，那些顶着欧洲人火炮的方向还是交给毛利家族的武士去做吧！
小岛三郎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桦山久高，后者毕竟是他的直属上司，又是当年一起入侵琉球的将军，多年的从属关系让他很清楚自己的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不敢直接开口回答家族代表的话。
看到了桦山久高满意的点头后，小岛三郎这才恭顺的开口说道：“是的，来自明国的雇佣兵队伍有使用这种武器，根据情报和对方旗号来看，可以确定使用这种武器的部队是明国岭南商人组织的雇佣兵第三团和南京徐家组织的佣兵第六团。”
岛津正雄不解的问道：“你们下午只是与第六团交手，如何缴获了床弩？”
小岛三郎有些羞愧的说道：“在明国佣兵第四团冲垮我们的防线之后，属下层组织勇士们从侧翼突袭东城城门，刚好击溃了正在进城的第六团部分部队，缴获了床弩。只是第四团那些明国土司兵反应很快，我们没能拿下东城门，只能退回来。”
岛津正雄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说道：“小岛君，我问的是第三团在哪里，据我所知白天的战斗中第三团并没有参与战斗，你是如何从他们手里拿到床弩的。”
小岛三郎尴尬的瞥了一眼桦山久高，后者默默点了点头，小岛三郎这才开口说道：“我们撤退的时候遇上了第三团，他们有一部分人混在了第六团的队伍中，我们本来准备击溃他们，从他们负责防守的那个街口返回王宫，但对面有人喊话要用床弩换取我们不进攻他们，我觉得床弩对于我们防守王宫会有用，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带着勇士们从另外一侧第六团驻守的街口杀了回来。”
岛津正雄有些无语，一方面是小岛三郎居然敢在战场上和对手做生意，另一方面他也没想到明国商人组织的雇佣兵会这么大胆，当然这也说明了唐人组织起来的明国雇佣兵远比情报中更不靠谱。
目光转向桦山久高，后者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可能的！尽管明国雇佣兵心思不一，战斗力也不强，但我们不可能从他们驻守的方向突围。唐人安排了夷人的火炮在南边，还有明国的新军也列装了很多火枪，这样的密集火力会让我们损失更多勇士。”
一直没有开口的毛利敬幕忽然开口问道：“桦山久高将军，如今唐人没有在北面部署兵力，很明显就是围三缺一，是希望在城外野战中歼灭我们，您难道真的准备按照唐人的部署来选择突围方向吗？”
桦山久高冷漠的回了一句：“那么毛利先生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西边的唐人第一旅有5000兵力，还有唐人强大的火枪作为支援，你们应该知道，他们甚至还有明国戚家军的士兵在充当基层军官，难道你觉得我们能打过戚家军？”
或许九州之外的倭国大名对于戚家军没什么印象，但九州岛内的所有大名却都是对戚家军印象深刻的，哪怕是戚继光过世几十年了，当年戚家军给他们留下的印象依旧让他们不敢小觑戚家军。
毛利敬幕眉头微皱：“东边的明国第四团只是靠着突然袭击才冲破了我军防线，我观察过他们的阵列和武器，他们缺少火器和远程弓弩，完全就是一支只能打近战的部队，我们可以集中所有火器和弓弩突然袭击东边的第四团，这或许会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桦山久高不屑的瞥了毛利敬慕一眼，随即冷冷的说道：“然后呢？就算你的计划能够成功，出了城之后我们的情况会有什么变化？”
“琉球只有这么大，海上都是唐人和明国人的战船，我们根本没办法在海上击败唐人的舰队，就算是李旦家族的舰队我们也未必能够战胜，离开首里城我们一样要和唐人在野外决战，从哪个方向突围有什么关系。”
毛利敬幕怒喝道：“难不成我们就要按照唐人的布置去向北突围吗？我们都很清楚这一仗为什么要打，请将军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我们需要更详细的唐人战报才能帮助家族做出最后的抉择。而且难道将军就不希望看一看唐人应对变故的能力，和那些大明军队的应变能力吗？”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众人同时低下了头。因为毛利敬幕说出了所有人的底线，甚至把这一战的意义也说了出来。
没错，岛津家族和毛利家族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拖延唐人进攻才打这一仗的，甚至可以说两个家族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会是唐人的对手。
不说东海范围传播的关于唐人武器的传言，就是汇聚了大明佣兵的唐人，岛津家族和毛利家族也不认为自己就能抵抗，毕竟朝鲜之战才结束二十年，那可是整个倭国举全国之力发动的战争，那场战争的失败已经让倭国人认识到了实力的差距。
更何况幕府还在北方虎视眈眈，仅凭岛津家族和毛利家族就要抵抗唐人和明国人，还要防备幕府和松浦家族的偷袭，这根本就是件让人绝望的事情。
所以岛津家族和毛利家族最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主力部队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九州岛固守家族领地，尽可能抵御幕府和其他大名的进攻。
另一部分主力则在琉球这里抵抗唐人和明国人，确定这双方的战斗力差距究竟有多大，然后趁夜将少数人员送出琉球，依靠小船把消息传递回家族。
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最终选择投效一方，如果唐人的实力足够强大，那么他们就投效唐人，借助投效的机会保全自家的同时也能对抗幕府和其他大名。
如果唐人表现不佳，那就尽快联系幕府输成，借用幕府的力量来抵抗唐人。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岛津家族和毛利家族留在琉球的部队就是炮灰，是一群用来测试唐人实力的炮灰。
从一开始岛津家族和毛利家族就没有给这些士兵们留下退路，只有负责传递情报的人员可以通过王宫的暗道离开首里城，他们会连夜赶到海边搭乘小船传递情报，其他人会由桦山久高将军指挥，在适当的时候选择继续抵抗或直接投降。
众人因为毛利敬幕的话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岛津正雄开口打破了沉默：“桦山久高将军，今天您已经与唐人和明国的军队交手了，我想请问您现在能否给出您对唐人和明国人的实力做出一个判断？”
桦山久高想了想说道：“明国的军队良莠不齐，那个第四团来自明国的土司军队很有战斗力，就算是在野外作战，我们的火器优势也很难击溃对方，一旦近战交手，白天被对方突破阵线的一幕就有可能再次发生。只是这样的队伍在明国也不是很多，所以明国的实力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强大，至少不会有二十年前那般强大了。”
岛津正雄点了点头：“那么唐人的军队呢？”
桦山久高有些尴尬的回了一句：“这很难判断，他们的队伍据说刚刚组建，士兵都是从明国招募的，可以说他们和明国的军队差不多，只是他们内部有很多戚家军的老兵在充当军官，这让他们的作战水平有了提高，而且白天交手的时候也能看出来，他们一开始显得很稚嫩，但是越打那些老兵和新兵的配合就越默契，在有唐人那种火枪掩护的情况下，他们很容易就和我们打的有来有往，一旦这样一支军队再经历几次战争，恐怕战斗力就会远远超过我们的队伍。”
毛利敬幕忍不住问了一句：“情报上说，唐人的数量很少，但是他们可以做到每个人都能拿到他们那种火枪，而且据说储备数量很多，桦山久高将军能否估算一下唐人的战斗力。”
桦山久高叹了口气道：“很恐怖，我没办法想象。今天唐人的第一旅只有几个唐人在用那种火枪提供掩护，甚至按照我观察到的唐人射击频率估算，唐人应该只是提供掩护，而没有完全发挥出他们的武器优势。很明显唐人是希望借着与我们战斗的机会锻炼他们的部队，如果唐人放开手使用他们的武器，我预计仅仅是那几个唐人就有可能给我们造成数百伤亡。”
在场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个人造成数百伤亡，这种比例是非常恐怖的，毕竟唐人就算数量再少，他们也是有好几百人的，这么算下来岂不是意味着人家几百人就能给自己这边造成数万人的伤亡，两个家族可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岛津正雄忍不住问道：“桦山久高将军，我们有没有可能利用建筑物缩短进攻距离，突然杀到唐人身边与他们肉搏，这样是不是就能给唐人造成大量伤亡？”
桦山久高摇了摇头：“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我一直都在观察唐人的行动，他们每五个人就会配备一支大型火枪，就是那种能够连续发射数十上百次的火枪，唐人的普通火枪也能做到连续开火十次，这样密集的射击就算我们冲到他们身边也会被瞬间击溃，更何况唐人的火枪不仅射速快，还非常的精准，我麾下好几个武士都是在上百步之外被唐人一枪击毙的。”
岛津正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说，那么可以确定我们并不会是唐人的对手，根据情报来说，唐人那艘钢铁战舰还有一门可以快速发射炮弹的火炮，同样是射速很快打的又准，据说唐人还有能在陆上行走的钢铁怪物，如此对手别说是我们了，就是幕府恐怕也不是唐人的对手。”
说这句话的时候岛津正雄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毛利敬幕的身上，说实话就从对方起的这个名字来看，岛津正雄就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心思。
岛津家族和毛利家族也不是一体的，二者只是因为距离较近不得不抱团取暖而已，所以彼此之间也从未放下防备。
桦山久高点头说道：“虽然说出来会很羞耻，但作为这里的将军，我还是希望二位代表能够尽快做出决定，突围对我们来说更像是投降前的无理取闹，与其这样倒不如早一点向唐人投降，这样还能尽量保住我们的武士性命。”
“唐人的人数很少，这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完全信任明国人，所以他们会需要我们的投效来平衡那些明国军队，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岛津家族和毛利家族的机会。”
岛津正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依旧盯在毛利敬幕的身上，而后者却是对着他苦笑着点了点头。
“正雄君，就像桦山久高将军说的那样，我们其实没有别的选择。就算我们背后的家族选择与幕府合作，难道我们两家和幕府的力量加在一起就真的能抵挡住唐人的进攻吗？”
说到这里毛利敬幕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桦山久高将军鞠躬说道：“毛利家族在琉球的军队就交给将军了，希望将军能带领他们获取唐人的信任，尽管说出这句话很难受，但还是希望将军能够获得唐人的信任，未来倭国最好还是毛利家族和岛津家族能有更多话语权，这或许也是保存我们家族的另外一种方式了。”
岛津正雄也站起了身，他做出了和毛利敬幕一样的举动，只是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话：“诸君请不要气馁，在亲眼目睹唐人火器的实力之后，相信大家都能理解这样的决定。但我要说的是，我们完全可以成为下一个幕府，只要我们投效唐人后能够展现出足够的忠诚，相信唐人也会愿意让我们协助他们掌控倭国的。所以今日的耻辱是为了明日的辉煌，只要我们能够成为新的幕府，就不会有人记得我们今日的耻辱，与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