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蛇行动是由陆军中将麦克奈尔制定的作战计划,据他本人所说,他的计划是受了德内尔在d日作战模式的启发。
但在德内尔看来,麦克奈尔这样说恐怕是在恭维自己,眼镜蛇行动和他的“空地协同”完全是两个维度的概念。
他的空地协同只不过是供团营级部队迅速突破敌防线的战术工具,而麦克奈尔的计划则旨在利用战略轰炸部队的力量,助力集团军一级的突破。
德内尔实际上并不十分赞同麦克奈尔的做法,道理很简单,即使艾森豪威尔将战略空军指挥权暂时交于陆军,陆军也不具备实施如此大规模空地协同的能力,所谓空地协同不过是提前制定好计划,然后各打各的。
不客气的说,在这种情况下,空军的狂轰滥炸实际上和索姆河战役前英军长达一周的炮火准备没什么区别——都是火力支援大水漫灌,压根没有什么目标。
此外,德内尔还担心,这一千多架战略轰炸机如果把美军南下的进攻路线炸成月球表面,那反倒为德军创造了天然防线。
他在美军前线高级指挥官会议上直率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对于德内尔疑虑,麦克奈尔都予以了自信地回应:索姆河炮火准备效果不理想,是因为德军工事完备,而且还撤到了二线躲避炮火,而现在美军的轰炸却能够贯穿德军前线和后方,敌人压根无处可藏。
至于轰炸破坏公路,麦克奈尔也早有安排,他早就让战略轰炸部队囤积了大量250磅炸弹,这种规模的炸弹在破坏混凝土建筑时相当无力,但轰炸野外目标的效果尚可,而且弹坑也不大,推土机完全可以轻松解决。
德内尔对这两个回答都不是很满意,他原本还想追问,但自己的上级巴顿似乎已经被麦克奈尔所描绘的画面感动,就这么直接拍板赞同。
麦克奈尔为了说服德内尔,又额外拿出了巨大的“诚意”,他声称自己只调配战略轰炸机,不涉及战术轰炸机和战斗机——这些战机都将临时分配给各个师,用于贯彻德内尔的“空地协同战术”。
“每个团都应该抽调专门人员组建空军地面引导小组,虽然目前尚且缺乏通讯器材,但我们应当提早安排规划,以便将戴泽南将军的经验推广到全军。”
说完,麦克奈尔便非常热切地看向德内尔,等待着他的回应。
看到麦克奈尔的反应,德内尔立刻就明白了——他一定是位野心勃勃的“学院派”军人,所追求的不只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还要在教科书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因此在他看来,自己要向全军推广德内尔的经验,对德内尔来说是天大的好处。
得了好处,还怎么好意思反对他呢?
德内尔陷入思索的时候,巴顿与布莱德利也在观察他。二人之中,巴顿又是最清楚德内尔为人的,知道他对名利毫不在乎,因此颇为好奇他的选择。
“推广空地协同战术当然有必要的,事实上我也建议戴高乐将军在法军中推广,但我需要强调两点。”德内尔终于开了口,“第一点,推广战术确实需要时间,短期内收效恐怕不会明显。至于第二点嘛……”
在麦克奈尔惊讶的眼神中,德内尔谦虚地说道:“这种空地协同战术当然不是我的发明,早在一九三八年,德意就已经在西班牙战场上应用过了,而且用的非常漂亮、非常有效。”
“哦,是这样!那群该死的德国佬还是有点本事的。”巴顿立刻大呼小叫道。
布莱德利也扶了一下自己的金丝眼镜:“不然他们怎么能拿下大半个欧罗巴呢。”
“那么回到主题。”德内尔接过布莱德利的话茬,继续说道,“既然您有了充分的准备,那我们就执行吧。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要到7月中旬,我们才能积攒出最起码的物资来发动进攻。”
现在艾森豪威尔和巴顿已经赞同这个方案,布莱德利不是进攻行动的主要实施者,自然没有动力去强烈赞同或者反对。因此,有没有德内尔这一票实际上已经无关紧要了。
更何况,德内尔其实也不是反对这个计划,只是觉得战略轰炸机的狂轰滥炸大概率无法达到麦克奈尔宣传的效果,还有可能造成其他的麻烦。
但他有更好的办法吗?也没有,而且在这样一场关键的行动中,空有强大的空中力量而不使用,如何让人甘心呢?
近两千架战略轰炸机的地毯式轰炸,总不至于起到反效果吧?
德内尔的回答让麦克奈尔心满意足,于是四名将军便在发向艾森豪威尔的报告上联合署名。很快,他们便收到了总司令的批示:“照此执行,祝好运。”
战略既然敲定,那么第三集团军就该考虑如何执行了。考虑到重型水平轰炸机在三千米以上投弹的准头非常差,很容易造成误伤,因此集团军司令部提醒前线各师、团需要特别注意防护,提前构筑坚实掩体,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隐蔽。
这道命令对于新部队来说十分必要,但是经历过火炬行动的老部队早就清楚自家空军有多么可怕——有哪个团不曾叫p-40不分青红皂白地扫射过呢?
因此前线各部队在得到通知后都如临大敌,开始奋力构筑工事。运河西岸有块连级阵地,大概有两平方公里,挖两米多就能出水,驻守此地的第39团上报之后,德内尔便建议巴顿在进攻前干脆放弃这块地方。
“如果德军不来占领,那自然无事发生,如果他们跟过来,正好让他们尝尝炸弹的滋味。”
巴顿当然不会反对。
在做好应对误炸的准备后,参谋长便开始规划详细的进攻方案了。
巴顿算不上一个很细致的将领,他声称自己只负责和军长打交道,作战地图上应当只标出师的位置,团以下的事务他概不过问。
德内尔起初还有些不理解,但真正开始参与调度十几个师的工作后,他才意识到巴顿的做法是何等的正确,如果连团一级的事务都要事无巨细、一一过问,那么指挥官将会丧失一切思考的时间。
这一点正是德内尔不如巴顿的地方,说到底,他就没有真正系统地接受过高等指挥教育,身为少将,他也没独立指挥过一个军,自然只能在实践中学习和领悟了。
因此,准备眼镜蛇行动对他而言也是一次非常难得的锻炼。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泰勒好像很久没给他写信了。
…………
“妈妈,疼吗?”
“没有生你的时候疼。”
拄着拐杖的泰勒微笑着伸出手,捏了捏儿子柔软的腮。在她的身边,身着病号服的勒布朗上尉一脸欣慰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泰勒看了一眼这位和丈夫共同参加了法国战役的老战友,便尴尬地握紧了手中的拐杖:罗贝尔假死的真相还没有公布,勒布朗对她像对待战友遗孀那样恭敬而客气。
他毫不掩饰地将“你这么坚强真是太好了”这句话挂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上尉?”
“非常好,估计我很快就能重返天空了。”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勒布朗站稳脚跟,用拐杖摆了个用剑的姿势,惹得雅克哈哈大笑,也举起了从灌木里捡来的树枝模仿,然后便要和勒布朗“剑斗”。
“别去碰你勒布朗叔叔!”泰勒急忙喝止了越来越调皮的儿子,“他伤还没好呢!”
于是三人便继续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了。
至于为什么泰勒和勒布朗能在萨瑟克浸信会医院会师,那便说来话长了。
勒布朗原本在第345中队开喷火,他和僚机在d日当天正是第一个为德内尔提供直接空中支援的小组。
当天的战斗非常顺利,但是在返航途中意外发生了,盟军司令部给皇家海军下达了命令,宣布d日上午所有向西的都是德军飞机,全然忘了还有少量喷火这种航程短的战斗机也参加了战斗!
于是和僚机大摇大摆飞过海军头顶的勒布朗,吃自家博福斯高炮的40毫米炮弹吃了个爽,最后“消化不良”一头扎进了波翻浪涌的大西洋,在海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才被人捞上来,韧带严重拉伤不说,还得了肺炎,就在医院混到了现在。
而泰勒也是倒霉透顶,6月20日那天,她正奉命将一份邮件送往里士满。本来从卡登花园到里士满的外伦敦区应该走泰晤士河南岸,但她还要先去北岸给bbc送去广播稿,于是便顺路从北岸向西。
上午八点四十分左右,她经过威斯敏斯特区的一个教堂附近时,听到天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是一辆破旧的老爷车在爬坡。
她好奇地抬头一看,便看到了一架“飞机”飞快地坠落到了自己面前的教堂里,然后她便被爆炸的冲击波吹翻在地。
如果事情就这么结束的话,她最多只能受点擦伤,但不幸的是,她那失控的边三轮撞上了消防栓,然后一转方向,正冲着自己的驾驶员轧了过来……
等到了医院她才知道,那个从天而降的“飞机”正是德国的V1导弹,而她遭遇的这次袭击,碰巧正是这种型号导弹“战果”最“辉煌”的一次——足足有上百平民丧生。
“他们说当时的情况好危险,导弹差一点就飞进白金汉宫了。”
“这么说就不对了,什么叫好危险?”泰勒不太高兴地回答雅克,“难道王室的生命要比平民的生命更宝贵吗?”
听到泰勒的话,勒布朗忍俊不禁:“夫人,这里可是英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