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父皇。”阮弗与元昌帝行了一礼。
元昌帝忙道,“行了,这些虚礼就免了,你坐。”
阮弗怀孕的事情自是没有瞒着元昌帝,因此,元昌帝自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每次让阮弗入宫,几乎都让阮弗直接坐下说话。
阮弗谢过元昌帝之后,便一旁的矮凳上坐下,元昌帝这才语气有些焦急地道,“老四如何了?”
虽然安成已经去晋王府见过玉无玦,回来之后也与元昌帝说了一番玉无玦的情况,但元昌帝仍旧是有些不放心。
阮弗微微点头道,“父皇莫要担心,无玦现下已经无事,皮外伤愈合需要一段时间,昨夜情况也尚好,并未出事,今早大夫去看过之后,也道经过一夜,恢复尚好。”
以阮弗对玉无玦的关心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元昌帝也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然而,这口气松了之后,元昌帝眸中的怒火便不再掩饰,只闻得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元昌帝一只手拍在手边的茶几上,茶几上的茶杯因为震动而倒下,洒了一地的茶水,“敢对朕的儿子下手,朕看他们是越发猖狂了!”
阮弗凝眉,赶紧道,“父皇息怒。”
元昌帝冷哼一声,缓缓平息了怒气之后,才看向阮弗,“说罢,你们还有什么计划。”
他虽然是担心玉无玦,但是,这些年玉无玦是如何度过的,元昌帝并非心中没有数,如今,外边的消息传成那样子,元昌帝心中亦是有自己的计较。
阮弗今日进宫,为的就是这件事,因此,直接与元昌帝说了玉无玦接下来的计划。
一个时辰之后,阮弗从御书房中出来,然而,等她出来的时候,御书房外边,六部的几位大臣,林墨和李秀早已在外等候了。
见到阮弗从里边出来,这些人也并没有任何意外,但是玉无玦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甚至在从府上来到皇宫的这一路上,几乎也将各个版本听了个遍,这时候见到阮弗,不免有些担心,纷纷上前,神色凝重,“晋王妃……”
阮弗朝这几人点了点头,“几位大人可是在等候陛下传唤?”
几人点了点头,但还是纷纷开口道,“晋王妃,晋王受伤一事……不知现下如何了?”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这口气轻轻的,却莫名让她的眼角增添了几分悲伤、无力、无奈以及众人极少在她身上看到的那一种无助的感觉。
只是这么一点,众人便已经已经知道,外边的传言,只怕十之八九是真的了,晋王殿下是真的受伤严重。
“还请王妃宽心,晋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阮弗苦笑了一声,“多谢唐大人吉言,但愿……”她顿了顿,开口说话的声音极轻极轻,“但愿王爷能够熬得过去……”
说罢,她又重新扬唇一笑,“这段时间,我只怕是并无太多的心力在朝事上,朝中各事还要劳烦几位大人了多尽心了,另外院阁那边,也许多要注意一些。”
林墨和李秀见着阮弗这般强颜欢笑,却并不知该如何出言劝慰她,毕竟阮弗在他们的心中,一直以来都不是娇弱的女子,但如今……
两人只能郑重地点头,阮弗点了点头,“陛下还在等待诸位,本妃先告辞了。”
“晋王妃慢走……”
阮弗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长长的宫道上,她的背影,显得孤清而又单薄,也唯有这个时候,方才让人觉得她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一个丈夫受了重伤无能为力的女子罢了……
几位等待在御书房外边的大臣们见此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往御书房而去。
安成已经在门口等待了,见到几人过来,道,“几位大人请进,陛下已经等待多时了。”
几人闻言,赶紧快步进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元昌帝靠坐在高椅上,神色凝肃,带着一抹肃杀之意,让进入了御书房的几人皆是心中一凛。
几人纷纷朝着元昌帝行礼之后,元昌帝方才重重叹了一口气,“诸位爱卿可知朕为何单独宣你们入宫?”
几人面面相觑,但见元昌帝这般凝重的神色,心中虽是有些猜想,但皆是不敢确定。
元昌帝看着几位心腹大臣的神色,摇了摇头,“这皇城,只怕是要乱了啊。”
几人闻言,皆是大惊,林墨和李秀面上的震惊神色算是少了一些,但是,诸如唐大人这样的老大臣,面上几乎是可以用惊恐来形容了。
“陛下……”
元昌帝摆了摆手,直接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折子,翻了翻之后,递给安成,“这是刚刚晋王妃离开之前,留下来的,是今早晋王写给朕的折子。”
几人面上的神色更是震惊,刚刚在御书房外边还看到阮弗,说起玉无玦受伤之事,晋王殿下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昏迷不醒?如何写折子?
但是元昌帝显然并没有给这些人想太多的时间,折子交到安成的手上,安成恭恭敬敬拿下来,“几位大人请看。”
情况至此,几人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拿着安成递上来的折子,便当殿看了起来。
一张折子在五六个人的手上传了一遍,待看完的时候,已经是一刻多钟之后的事情,但无一例外的是,看完了折子的人,面上的神色,皆是震惊、是愤怒、是不敢置信……
唐大人似乎已经顾不得在殿前失仪,一脸震惊,“陛下……这……”
他手上还拿着那一张折子,虽然方才阮弗已经与元昌帝说过了玉无玦的计划,但是,在阮弗进宫之前,玉无玦还是手写了一分折子呈交给元昌帝,上边所讲的,便是高车族如今在永嘉城中的情况,以及接下来,他所要做的事情,甚至也解释了,如今外传的他受伤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一场计谋而已,折子交给几位大臣看,他们完全看得明白,也知道如今永嘉城内的情况究竟是如何,然而,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如此震惊。
“陛下……微臣失查,竟不知城内情况已经危及至此。”唐大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其余几人也纷纷跟着跪在地上。
元昌帝摆了摆手,“朕叫你们过来,不是来与朕请罪的,晋王的折子你们也看到了,觉得如何?”
岂止是如何,经过前段时间对高车族清理之事,虽然后来一切都慢慢平静了下来,但是,这些人心中都是有数,那一阵动荡,或许将清理了朝堂之一角,然而,实际上,起到的作用,并比特别大,只是治标不治本,假以时日,对方必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到时候的祸患,便能震荡朝野。
而玉无玦这番连根拔除的计划,自然是再好不过……
震惊过后,几人也慢慢回过神来,又拿着手中的折子细细看了一遍,当真确认了现下的情况之后,也纷纷表达自己的意见,但也皆是同意之言语。
这些是心腹大臣,元昌帝自是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见着几人对于玉无玦的的提议没有其他的意见,元昌帝道,“既然诸位爱卿都同意晋王的提议,此事便如此定下了,接下来永嘉城中的状况,必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朝中将来如何,城内的百姓是否能够安然,以及朝堂诸臣的安危,都系在诸位爱卿了的身上了。”
这番言语,可谓是元昌帝对他们地信任,几人纷纷表示,必定会竭尽全力。
元昌帝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然而,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却道,“诸位爱卿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朝廷的栋梁之柱,兢兢业业之心,朕一直都看在眼中,朝中有你们在,朕无论如何都是放心的,即便是百年之后……”
这话颇有些交代遗言的意味,几人听到元昌帝说到这儿,各自对看了一眼,却是纷纷跪在地上,额头垂地,“陛下……”
元昌帝道,“你们知道朕是何意,高车族之事,在辰国经营多年,朕始终未曾觉察,才导致了如今其发展越发壮大,甚至到了危及国本的时候,这是朕的失察之过,如今,四方暂时安定,高车族的忍耐,却已经渐渐走到尽头,一场浩劫在所难免,晋王尚且有拔除根本的心,朕自是不愿再看他们他们能有死灰复燃之象,然而,朝中高车族分布在暗处,若想查清,乃是千难万难之事,此番晋王以己安危引敌出没……但万事皆是可有意外发生,高车族多年的经营,朕并不敢确定到头来不会出现任何差错,今日你们在此,朕便首先告诉你们,此番行动,朕若是有任何闪失……”
几位大臣闻言,皆是面色惊恐,“陛下慎言!”
元昌帝却始终面色平静,道,“此乃未雨绸缪之言,诸位爱卿不必惊恐,朕若是有任何闪失,辰国大统,交与晋王,晋王在朝野声望皆高,不仅有明君之相,且始终秉承朕的治国大略,朕自是放心不过,朕也相信他能撑得起辰国的社稷,然若是乱象发生,诸位爱卿需第一时间拥护晋王,并尽心辅佐!”
这么多年来,元昌帝从未有过关于立诸的任何言论,然而,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这件事,甚至还是这般平常的语气。在场地几位大臣,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惊恐,感到惶惶不安。
但此时此刻,他们却都只能无声跪在地上,听候元昌帝这番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话。
安成始终静静立在一旁,御书房中出现了一瞬的安静,元昌帝转过头,跪在地上的几人只觉得听到了安成轻微地脚步声,而后,不久就,又听到安成渐渐靠近地脚步声。
“诸位大人……”安成平静的声音响起。
几人抬起头,却见安成的手中抱着一个长条的金黄的雕刻着蟠龙图案的盒子,元昌帝道,“立诸的圣旨朕已经拟好,今日的话,希望诸位爱卿记住了。”
上了年纪的唐大人几乎是热泪盈眶,朝着元昌帝深深拜服,“臣遵旨……”
——
另一边,阮弗出了宫门之后,便往晋王府而去,然而,就在她从御书房离开,往宫门而来的这么一段时间,这皇宫身苑的某一处宫墙之处,却有一个身影,朝着皇宫的西北角而去,那边,正是雍和宫的方向。
雍和宫中,齐妃已经多日没有出过寝宫了,也多日无人前来拜访,对于这番变化,她心中已是有数,但却仍旧表现得不骄不躁。
嬷嬷从殿外走进来,脚步有些匆忙,在齐妃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齐妃闻言,唇边升起一抹笑意,“晋王妃来见了陛下之后,陛下便即刻召见六部几位官员,还有院阁的理事?”
嬷嬷声音刻意压低了许多,“正是,外边的人悄悄传了消息进来,晋王妃在御书房中留了一个多时辰,后边几位大臣也留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几位大臣已经离开,分明已是午时,陛下却未曾传膳。”
跟在元昌帝的身边这么多年,齐妃自然是懂得元昌帝的脾气,大事将生,元昌帝便会这般,整日整日待在御书房中,甚至不传膳。
她笑了笑,手指轻轻抚着摆在窗台上的一朵玉簪花,那玉簪花原本已在雍和宫中消失了许久,但这两日,不知为何,也不知如何,竟然又出现了。
“是么?”齐妃笑着问了几句,“昨日晋王遇刺了,如今陛下这般模样,看来,晋王的情况,是不太好了。”
嬷嬷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齐妃轻笑了一声,轻抚玉簪花的手一顿,再放手的时候,那一朵娇嫩的花朵,已经被她掐在了手中。
站在她身后的嬷嬷,只听到一个冷笑的声音,“今夜,本宫想要见见故人了。”
另一边,阮弗刚刚回到晋王府,才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王府的管家便匆匆迎了上来,与阮弗说了几句什么话之后,便见阮弗蓦的脸色一变,而后脚步匆匆往府中进去了,也便是在这等时候,晋王府不远处的一处角落,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楚王府中,林晚刚刚给玉无惊喂了药,看着玉无惊连着几日也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轻叹了一口气。
恰巧,外边传来冷崖的声音,“王妃,老夫可否进去看看王爷?”
林晚闻言,站起身来,走出了门外,“是冷先生。”
冷崖微微点头,林晚轻叹了一声,道,“王爷刚刚用药了,冷先生若是想去看望王爷,便进来吧。”
冷夜轻轻点了点头,“多谢王妃。”
林晚微微摇头,冷崖是府中的贵客,玉无惊更是对他礼遇有加,冷崖进来之后,她便如往常一般道,“王爷还未醒来,冷先生请自便,本妃先去给王爷看第二碗药。”
冷崖点了点头,林晚见此,也不在多言,往门外而去了。
房门大开,但房中,却只有冷崖和躺在床上的玉无惊两人,冷崖看着玉无惊,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慢慢靠近床边,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却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手掌一般大小的布包,布包一打开,便见里边排放着几根银针。
冷崖看着银针,神色悠远,却坐在了玉无惊的床边,挽起他的袖子,将几根银针拿下,动作利落而熟练地刺入了玉无惊手臂上的几处穴位,轻轻碾压,不过是几息的时间,便见玉无惊手臂上,皮肉如同变得透明了一般,皮肉之下,血液流动的模样,竟是一清二楚,密密麻麻的血网,让人觉得人触目惊心。
然而,更为触目惊心的是,那密密麻麻的血网之中,随着几根银针继续落下,便出现了一个个如同米粒般大小蠕动的东西,穿梭在血网之中,它们慢慢蠕动,肉眼可见,却几乎与血液的颜色融为一体,若非细细观察,必不能发现,而随着这些东西的蠕动,玉无惊原本平静的面庞,也渐渐升起了一些痛苦之色,甚至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冷崖见此,眸色微沉,继续拿出几根银针,这一次,却是扒开玉无惊的衣襟,直接刺入了玉无惊的胸口几处大穴,银针没入肉体,只留了半寸在体外,而随着银针没入,玉无惊的神色也渐渐恢复平静,他手臂上,皮肉下的血网也渐渐变得模糊,那些蠕动的东西,也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冷崖松了一口气,看着床榻上恢复了平常的玉无惊,却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平静地将玉无惊身上的银针拿下来,放入了原先的布包,站起身,未发一言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