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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半个时辰以前,宫宴差不多接近了尾声,玉无玦便如往年一般,毫无意外地起来告辞了。

元昌帝面上虽然不太好看,但他要走,他也不拦着。只是眸中难免有些无奈而已。

玉无玦小时候,皇后还在,这样的宫宴,自然也是年年有,只是,那时候宴会结束之后,他会与皇后回寝宫,再夫妻小聚一顿,玉无玦那时候也还小,性子也如一般矜贵的小孩一般,闹着要父皇如何如何,倒也其乐融融。以前尚未登上皇位,便没有过那样的岁月,自登上了皇位之后,头两年也是忙碌得很,宫宴过后的年夜,也是皇后陪着他处理政事而过,后来才渐渐好了,可却也仅仅享受了三年的夫妻恩爱的寻常岁月,便发生了许多不可控制的事情,皇后薨逝,最亲近的儿子也因为自己的忙碌而再也未曾享受那样的岁月,父子的感情便这么淡了下来,直到他渐渐长大,记忆中的事情却渐渐变得清晰,知晓皇后薨逝之事之后,父子之间,便留下了心结。

但是元昌帝知道,玉无玦还不完全知晓真正的实情。

玉无玦一走,玉无痕这个跟班自然也是跟着离开了。

齐妃、珍妃与惠妃三妃坐在元昌帝旁边的妃位上,眼看这玉无玦离开,面上倒也没有什么变化,好像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似的。

惠妃是极少发言的,见此,也只是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而已,看着下边玉无寒神色如常,倒是玉无凡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倒是不像往常一般,此时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惠妃微微蹙眉,但想到此时是宫宴,很快就展开,只寻思这两日趁着他们兄弟来宫中的时候,便问一问他。

玉无惊去了北方赈灾,参加宫宴的便只有林晚了,她是楚王妃,见此倒也神色如常,倒是宣王那边,见此,勾了勾唇角,与玉无衍那边暗中对视了一眼,玉无衍点了点头。

可是珍妃看了一眼已经空了的晋王的位子,见元昌帝脸色不太好,只以为是元昌帝为此生气了,笑道,“晋王年年如此,这岁宴好些年都不曾完整过了,回了府上,可没有宫中那么热闹,往年十二皇子还会留下来,今年也跟着晋王殿下离开了,倒是越发不尊重陛下了。”

下边的玉无临闻言,有些皱眉地看向珍妃,若是往常,发一发这样的牢骚没什么,但是,今夜他却并不想现在就引起元昌帝的情绪。

玉无玦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往年元昌帝都没有说什么,今年更不会,只是会让元昌帝对珍妃不满一些而已。

她看了一眼珍妃,珍妃自是看见了,脸色微变,在元昌帝还没有因为她的话开口的时候,便接着道,“陛下恕罪,臣妾失言。”

玉无玦是皇室嫡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后宫的宫妃来说什么。

元昌帝听到她这么说,也只是转脸看了她一眼,“好好的年夜饭,你倒是多了许多话。”

珍妃赶忙低头,却微微咬唇,心中不甘。

他的皇儿,便永远不敢在这等时候像玉无玦一样离开宴会。

齐妃见此,在一旁劝道,“陛下莫要生气,今日是年夜,还是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比较好,这些日子,正是北方雪灾的时候,晋王殿下大概也因为各方的事情而忙碌得很,陛下往年年夜饭过后不也是回御书房处理政事么,晋王怕也是等不及了。”

元昌帝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知晓得多。”

这话原也没有多少情绪,齐妃只是笑道,“楚王去了北方赈灾,臣妾作为母亲,自然是要关心一些的,由己及彼,当时当理解一些。”

元昌帝点了点头,倒也不说什么了。

宫宴也渐渐接近了尾声,一个小太监却从侧门往玉无临的位子而来,在玉无临的耳边说了一两句什么,玉无临听完,便是脸色一变。

珍妃在看见这举动地时候,唇边便升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玉无临却是突然起身,跪在大殿之中,对着位上的元昌帝重重磕头,道,“父皇,儿臣请罪。”

这意外的一出,元昌帝直接皱眉,“请罪?你何罪之有,非要在这大年夜的宫宴上给朕请罪?”

“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本想早与父皇说出心中疑窦,但因为事关阮同知,也事关四哥,不敢贸然说出,只命人查探,只盼望儿臣偶然听闻之事,不是事实,可刚刚,事情已经有了确切眉目。”玉无临沉声道。

他这么说,便立刻引起了大殿中许多人的注意力,尤其是玉无寒和玉无凡两兄弟,在听到阮弗和玉无玦的时候,神色皆是凛然。

逸王和逸王妃对视一眼,逸王妃喂着舞阳郡主用膳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便是舞阳,在听到阮弗和玉无玦被提及的时候,一双灵动地眼眸也紧紧盯着跪在大殿中的玉无临。

气氛似乎一下子凝固了一般。

元昌帝眯了眯眼,“哦?事关晋王和阮同知?你倒是说说,你查到了什么东西,这般忌惮?”

元昌帝的语气,倒也没有任何威压,甚至还带着一股自己对玉无玦和阮弗的最大信任。

玉无临抬起头,声音焦急,似乎带着一种悲痛,道,“父皇,当年左相阮嵩,乃是高车族的后裔,此事,温郡王府及阮嵩三女阮姝和确认!”

——

玉无玦进宫的时候,元昌帝的寝殿中已经围了许多御医,外边跪着许多人,而元昌帝却静静躺在床榻上,旁边是惠妃和齐妃在躬身照料,在床榻前的还有太医院的院首,老院首一脸严肃,显然,元昌帝的情况,现在并不太好。

安成虽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可眸中依旧有些焦急神色,此时,寝殿中并无高声传出。

玉无玦出现在元昌帝寝殿外的时候,温郡王以及阮姝正垂头跪在地上。

自从阮府出事,温氏去世,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阮姝便变了一个性子,虽然这半年来,她一直安安分分,寄居在温郡王府中,但是,心中却已经将阮弗恨上,若非阮弗,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看她得了这个下场,阮弗却依旧过得风生水起,甚至因为出使南华回来之后,人人称赞,还被元昌帝赐婚,而她呢?她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玉无寒都不敢痴念。

前些时候,有一个人,自称是认识阮嵩的人,将一个东西交给她,告诉她,只要这个东西面世,阮弗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本来害怕,犹豫,可听完了那人的话,她就知道,不管对方的目的是如何,只要做了这件事,就一定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今夜,金殿举发,玉无临声声动情,将阮嵩之事提出,甚至以二十年前皇后去世之事暗中逼迫陛下,一声一口咬定阮弗居心不良,陛下被刺激得直接晕了过去,这样的效果,出乎了她的意料,不过,比她期待的更好。

阮姝正在想着,似乎已经预见了阮弗身败名裂的下场,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可这笑意刚刚升起,她便看见眼角余光中,一抹月色的衣角,她几乎是下意识抬眸,便看见玉无玦一双冰冷无波的眼眸放在自己身上。

阮姝没来由身子一抖,立刻垂下了头,但她好像又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强制镇定住。

她死死盯着地面,直到那片衣角消失在余光之中,她原还在等阮弗出现,可除却玉无玦之外,却再也没有别的身影出现。

玉无玦一出现在元昌帝的寝殿中,寝殿中的一众人便齐刷刷地看过来了,只是,每个人的神情都不相同罢了,逸王和逸王妃神色严肃,只是看了一眼出现的玉无玦一眼,玉无凡似乎于焦急中找到了方向,但眸中更多的还是担心,玉无寒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玉无央倒是静静坐在一旁,面上并无什么表情,他好似并不打算参与今夜的事情,即便在一开始听到阮嵩是高车族后裔之事,也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会儿。

齐妃没有别的反应,他便也不会如何。

这一出,倒也出乎了他的意料,若是二哥在,或许乐意见到这样的结局。

但玉无临一边的人,面上虽是着急,在见到玉无玦进来的时候,眸中却升了一些快意。

“四哥来了!”

“老四来了。”

两种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玉无玦没有应下任何人的话,脚步不顿往元昌帝的床榻边走过去,“陛下如何了?”

老太医摇了摇头,“回晋王殿下,陛下乃因气火攻心而晕厥,需要静养。”

玉无玦点了点头,转过来脸,扫了一眼大殿中的人,“好好的大年夜,父皇怎会晕厥,谁做的事?”

玉无衍见此,似笑非笑道,“谁做的事……四哥早先一步离开了,只怕是不知道大殿中发生了何事吧?”

他料定玉无玦必定知道,但还是这么说,玉无玦双眸平静无波地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玉无衍站出来一步,道,“这件事,可还要问问四哥未来的王妃,还有陛下最信任的阮同知了,半年多前,嘉州假币案揪出了阮嵩,但阮嵩是高车族后裔之事,却没有发现,如今,温郡王和阮嵩遗女大义灭亲,亲自出来提供证据,证明阮嵩乃是高车族的后裔,而当朝阮同知,也就是阮弗,身上流的也是高车族的血脉,四哥说,是谁惹得父皇气得龙体有违,晕厥在地?”

玉无玦静静看他一眼之后,视线转向玉无临,眼中无波,道,“阮嵩之事,是你在查?”

玉无临原本胸有成竹,但是被玉无玦这么一看,不知为何竟也感到心中升起一些压力,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制着他一般,他笑得有些勉强,“想必四哥对这件事也并不知情,阮嵩之事,乃是我偶然得知,高车族当年还在的时候便一心想要拿下中原,此事一直是中原之患……我知道,为了当年皇后娘娘因为中了高车族巫蛊之事,不管是父皇还是四哥都对其讳莫如深,既然如此,我便着人暗查此事,以免父皇和四哥被蒙在谷中,受了阮弗的利用……”

这样的说辞,原本早就应当想好了的,但是,说到此处,玉无临的声音,便没有了一开始时候的信心。

玉无玦没听完,听到这里,似乎是笑了一声,沉声道,“来人,将温郡王一众押下!”

他一出声,外边便出现了一众人,皆是往日的的御林军,甲胄声动,大殿外边便传来温郡王和阮姝不甘愿的声音,甚至温郡王还在喊冤,“宣王殿下……王爷……”

御林军竟然听令于玉无玦,大殿中的有人人脸色沉变。

玉无临与玉无衍猛的站起来,沉声道,“老四,这是何意,温郡王与阮姝乃是指认与揭发的功臣。”

玉无玦嗤笑了一声,道,“功臣?若非你今夜将这两人带入了宫中,重提旧事,刺激父皇,何以有如今这局面?区区一个阮嵩之事,值得你搅弄年夜宴将父皇气晕在榻?若说你没有居心,谁信?”

玉无临和玉无衍想到玉无玦千百种迎击的方式,可想不到他竟然会救直接借着这样的事情反咬一口,皆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无玦,“老四,就是你想要偏袒阮弗,也别忘记了,阮弗身上的血脉,别忘记了当年皇后之事!”

珍妃见此,早已在一旁着急,也顾不得别的,几乎是冲出来,“晋王,当年朝中有乱,皇后娘娘不慎中了高车族人神秘的巫蛊之术,导致皇后娘娘仙逝而去,陛下为此伤心大恸,却未曾查过事情真相如何,今日,好不容易有人发现,原来,一直被陛下信任之人,竟然是仇人之后,晋王殿下为何要维护杀害皇后娘娘的凶人,难道晋王忘记皇后了吗?”

皇后之事,曾经是元昌帝敕令不许提及的往事,这宫中的宫妃,皆是知道这一点,但是,这时候,为了刺激玉无玦,珍妃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就知道,今夜玉无玦不可能会一得到消息就如何,但他们要的就是如今这短暂的时间之内的刺激。

果然,珍妃这话一出来,在场的许多人都沉了脸色。

玉无寒等人在二十年前,也不过是比玉无玦大一点点而已,便会最大的逸王,对其中之事都不是特别清楚,加上并非皇后所生,虽然记忆中有当年发生了大事的印象却只是模模糊糊,而刚才在大殿中,却从玉无临的口中得到了许多消息,加上如今珍妃一番话,更是有些担心地看向玉无玦。

逸王妃与逸王对视了一眼,有些担心这时候的玉无玦会因此而受到刺激,毕竟他们知道这些年玉无玦与元昌帝之间别扭的父子关系,便与皇后有关,担心他此时因为珍妃,因为玉无临或者因为阮弗而做出什么不太合适的事情。就像当年,因为皇后之事被重提,九皇子一句不尊重的话,被他当场打死,最后陛下也是不了了之一般。

然而,玉无玦只是淡淡看了齐妃一眼,勾唇道,“本王需要你提醒?你们倒是有本事违抗圣令,将事情查得清楚。”

他扫了一眼外边的御林军统领,“还愣着做什么,宣王、蒋王、十一皇子中伤龙体,御林军护卫放任不管,脑袋还要不要?”

御林军统领梁羽已经将温郡王等人压下去,闻言,挥了挥手,便有人上前,玉无临脸色大变,“御林军只听令于父皇,你们敢听玉无玦的话,是要造反不成?”

“御林军听令于父皇,特殊情况之下,以父皇安危为重。”玉无寒在一边,平静开口道。

玉无玦依旧脸色冰寒,珍妃见此,急急往元昌帝的床榻而去,“陛下,陛下你快醒醒呐。”

在一旁的齐妃忙低声呵斥,“珍妃,陛下需要静养!”

太医院院首也是皱眉不已,玉无玦沉声道,“带出去!”

珍妃和玉无临等人怎么甘心,珍妃大喊,“陛下,陛下!臣妾与宣王乃是为陛下下好,以免陛下蒙尘啊!陛下……”

齐妃眼眸微寒,看了一眼珍妃。

而玉无临等人也被御林军压着,厉声道,“老四,你要夺权不成?”

玉无衍和玉无岐更是挣扎,“大皇兄,八哥,你们便任由玉无玦胡作非为么?”

玉无央眼眸复杂,“老十,今夜这一出,人人都看得出你们的目的。”

“你们!”

大殿之中一时纷乱扰扰。

这时候,惠妃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陛下!太医,快来看看!”

惠妃一个声音,几乎是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纷纷站起,便是御林军的动作都停止了,床榻上的元昌帝声音虚弱,但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见,“传,阮弗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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