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晋王府的书房,藏书丰富至极。
不知玉无玦往日里怎么吩咐府中人的,如今阮弗已经越发觉得,每次自己来晋王府,晋王府的管家和嬷嬷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愈发放光了一般。
但是,她来的时候,玉无玦还没有回府,他这段时间,好像一直很忙,原定的去嘉州的计划还也没有实施。原本是想等等他的,不过,管事的退下之后,无琴便出现了,“王爷吩咐过,阮大小姐可以在府中随意。”
阮弗倒是乐了,“你家王爷知道我会来?”
无琴抿唇不语,王爷吩咐的时候是没有说,但是既然吩咐了他自然是要传达的。
因为受无琴保护过一段时间,阮弗还是了解这个性对沉默寡言的护卫的性子的,也不多言了,“带我去书房吧,我找些书看看。”
无琴自是带她往晋王府的书房而去了。
玉无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日落西山的时候了,他一进府中,便得了管事的告知说是阮弗来了府中。
已经是将近日暮的时候,书房里的夜明灯发出幽幽的光芒,偌大的书楼里,只有阮弗一个人,以及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玉无玦进入书房的时候,见到的便是阮弗背对着他在翻书的场景。
满室书卷,温然如斯。
这一刻,玉无玦说不出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如何的。
往常晋王府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倒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如今,偶尔多了一个人的身影,在往日里只有自己才会出现的书房中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竟然让他有奇异的心安。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过去的那么多年中,从紧绷面对不断来自各方的倾轧到变得麻木不再恐惧和担忧,自己也变成了那个看起来温良实则却早已接触过所有黑暗与肮脏的人,如今,那个灯下翻书的女子,竟然在这一时这一刻,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安心。
安心,这个过去从未升起过的感觉,如今一旦知晓,却贪恋不已。
阮弗的身前,已经放了几本高车族的资料,她看得认真,加上在这晋王府中,全然没有了防备,因此,玉无玦从身后将她一把揽住的时候,确然是被吓了一跳。
“无玦!”
对于她如同惊弓之鸟的反应,玉无玦倒是轻轻笑了一声,扫了一眼她眼前的书籍,“看什么如此认真,连我回来了都不知道?”
阮弗没好气,“王爷走路连声音都没有,谁能知道?”
“是我的错。”玉无玦倒是大方承认。
见她不说话,玉无玦却也没有放开她,“生气了?”
阮弗凉凉瞥了某人一眼,沉默。
见她如此神色,玉无玦也不禁皱眉了,难道真的生气了?
可阮弗的心里想的却是,这人就该被晾一晾,如今她倒是发现,某位王爷越发有一种年龄越来越回去了的感觉,举止越发幼稚了,有时候全然让她招架不住。
所以,无声哼了一声,阮弗便拿起了书本,坐到一旁的软塌上,旁若无人地继续看了起来。
玉无玦抿了抿唇,最后还是随着她的脚步,坐在了他的对面,看她如此认真看书,竟然一眼都不看自己,越发觉得这些书籍面目可憎了,以致于再看整个藏书楼的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阮弗才没有理会某人情绪的变化,这书,还有几页就看完了,高车族的大致历史脉络自己也疏离得差不多了,倒是发现这个早已分裂流亡的民族,多了一些神秘和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果然是中原文化与塞外文化的差异么?
她一陷入思考,就更加不会理会玉无玦。
玉无玦眼神暗了暗,平日里阮儿可不会如此,她向来温和婉约,虽有也有不少性子,可从来不会与自己计较的。
见她已经看完了最后一页,把书放下了,又要拿起另一本,玉无玦伸手捏住书卷的一角扯住,阮弗自然拿不过来,只抬头,“干嘛?”
这语气……
玉无玦心中一定,认真道,“书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阮弗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阮儿,你生气了?”
“怎么会?”阮弗索性也放开了手,不看便不看。
“我错了。”某人倒是越说越委屈了。
晋王殿下脸皮一直很厚,阮弗目前尚且还无法招架某人一委屈起来就有几分胖胖吃不到桃花糕的模样,当即也忍不住扶额闭眼,不愿意看见这副实在有损晋王殿下威严的模样。
见到她这般模样,玉无玦却也知道不管她有没有生气,却必定是不计较了,当即双眸暗了暗,原来如此,阮儿便会原谅自己了么?
于是,从此以后,晋王殿下似乎学会了某种本事,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一旦自己惹得阮弗不快的时候,越发将某种本事练就得炉火纯青了。
将阮弗的手拉开,“不生气了?”
阮弗没好气,“我本就没有生气,倒是王爷越发厚脸皮了。”
玉无玦低笑,“我也只对你厚脸皮。”
阮弗脸一僵,直接将一本书拍到某人脸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晋王殿下,天下人知道你如此表里不一么?”
玉无玦笑着把自己脸上的书拿开,“本王对自己未来的王妃如何,天下人敢说什么?”
阮弗被他闹了一个脸颊滚烫,心中暗道果然面对玉无玦还是需要修炼的,玉无玦却也知道不能将她惹得过了,见阮弗所看的都是些高车族的书,当即也皱眉道,“怎么想起看这些书了?”
说起这件事,阮弗也不打算与他闹了,便将今日去见临渊的事儿与玉无玦说了一遍,而后才问道,“你对高车族了解么?”
玉无玦抿了抿唇,摇头,“所知不多。”
阮弗倒也不意外,毕竟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事情了,“你说高车族既然流亡分散了,又怎么还会有这些东西出现,而且,如今还出现在永嘉城中。”
玉无玦道,“虽说是流亡分散了,不过,谁又知晓当年高车遭逢巨变的具体情况如何,只是说,掀不起风浪罢了。”
不过虽是这么说,可联想到这些东西就在阮弗的身边,甚至出现在右相府中,玉无玦的神色便多了些复杂。
阮弗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心中升起一些怀疑,但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还是先不与玉无玦说了,只是想起上次他说要离开永嘉之后却一直忙碌,如今还在永嘉,也不免问道,“最近很忙么?什么时候离开永嘉?”
玉无玦挑了挑眉,“阮儿是不想见到我了?”
阮弗一脸无语地看他,轻呵一声,玉无句只笑道,“明日便离开了,原本还想在离开之前去见一见你,你今日却先来了府中,真是越发心有灵犀了。”
“王爷,咱们能正常一些么?”阮弗无语,什么心有灵犀,这人,如今各种各样的名头真是越来越多了。
玉无玦摇头失笑,不过想起她今日大半日的时间都与那什么临渊在一处,眸色便有些暗沉,原先便有一个稷歌,如今还有一个神医临渊,阮儿认识的人,果然是太多了!
阮弗可不会理会他什么心思,只再与闲谈了一些之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便离开了晋王府。
神医临渊来到永嘉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温氏的耳中,即便是一个深闺妇人,温氏却也还是听说过临渊这一号人物的,得到消息的时候,便即刻去找了阮嵩,“相爷,我听说神医临渊如今客居永嘉,相爷,我,我们去请临渊来府中为嫣儿看看如何?”
阮嵩自然是不同意,听到温氏如此说,只是沉声道,“嫣儿的病,有公羊先生在,其余的你不必管。”
“便是有公羊先生,如今既然临渊出现了,多一个人,便多一个把握。”温氏坚持。
阮嵩脸色微沉,“我说过,嫣儿的病,只需要公羊先生便可,其余的人,一概不需要。”
在阮嵩坚决的神色中,温氏却也知道了阮嵩是绝对不会松口的了。
若是以前,温氏还会听阮嵩的话,可是如今经历过了阮嵩对阮姝的迟疑之后,越发对阮嵩失望了,因此,听到阮嵩这么说,当即便也不再祈求。
“阮嵩,你可真无情!”她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愤然离开了。
温氏回到了房中之后,便即刻对温嬷嬷道,“你着人回温郡王府,找哥哥帮忙打听,神医临渊究竟在何处,不论是多少银两,一定要请她来府中为嫣儿看病。”
“郡主,毕竟相爷并不希望……”温嬷嬷知道,若是温氏一意孤行,只怕道后面夫妻两人的情分真的是要消失跆尽了。
温氏脸色阴沉,“如今他有了一个备受陛下信任的女儿,哪里还会管嫣儿的生死,我若是不再帮嫣儿,还有谁会帮我的女儿!”
温嬷嬷听此,也不再反对温氏,只答应了一声,当天便回了一趟温郡王府了。
温郡王虽然因为当初温傲的事情与右相府不太对盘,但是,毕竟温氏是自己的亲妹妹,当即便也不推辞,何况阮嫣如今已经配与楚王,利益权衡之下,自然是不会推辞。
临渊既没有特别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自然很快就被人发现了,而既然不让阮嵩知道,在阮嵩并不在府中的一日,临渊便在刻意的安排之下进入府中为阮嫣诊脉了。
想起这一大家子都想着用阮弗的血来还给阮嫣,无论是对阮嫣还是对温氏,临渊自然都是没有什么好感的,阮嫣虽然也感觉到给自己看病的这个年轻的大夫对于自己的冷漠,却找不到理由。
毕竟,这永嘉城中,可从来没有人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只不过温氏一心放在阮嫣的身子上,却是没有发现这一点,见临渊始终沉默不语,不似一般大幅对病人上心,也只当是神医的脾气,温氏只好主动开口,“神医,小女的身子如何了?”
温氏显然很着急,连语气都带着一股焦虑。
临渊收回诊脉所用的东西,一本正经的道,“实不相瞒,令千金的身子,便是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温氏脸色苍白,临渊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却见阮嫣神色却没有温氏看起来那么失落,也不由得眯了眯眼。
“我曾听说,神医临渊医术冠绝天下,想来是不会出错的了,只是,我还剩下多少时间。”
临渊一笑,“虽说是无力回天,可两位似乎都误会了我的意思,这位夫人,令千金只是身子再也恢复不了与健康人一样,若是调理得当,再过个十年八年,却也不成什么问题。”
温氏听吧,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神医,你医术高明,可要什么好办法,若是能治小女的病,千金万金也不成问题。”
临渊摇了摇头,“令千金身上的病症,有些复杂,打在胎儿的时候便带着了,这么多年,想来夫人也为令千金找了不少大夫了,心中该是有些定论了才是。”
“可你是神医。”温氏失声道,语气却不乏理所当然之意。
临渊唇角一勾,也可真难为长清竟然能与这些人在同一生活而没有将对方弄死,看来,沉寂的一年,长清的脾气倒是变好了不少。
不过今日来,临渊却也不是白来给阮嫣看病而没有什么动作的。
因此,没有理会温氏的话,依旧是一副高傲出尘的模样,拿出纸笔为阮嫣开了几副药方,“夫人既知我是临渊,就该明白临渊医人的规矩。”
他将药方交给温氏,“令千金的病状我虽是感兴趣,不过这等病症,我却无兴趣医治,这药方,当是夫人重金相请的诚意了。”
说罢,他已经站起身来,在温氏不善的神色中离开了。
见温氏脸色不好,阮嫣只好上前安慰一通,“娘,临渊公子虽然在民间号称医术冠绝,不过,也到底是一个江湖郎中罢了,娘不必在意,嫣儿更加信任公羊先生。”
温氏原本以为临渊名声如此之大,怎么说也该是有了一些年纪的人,不想看起来竟然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这会儿也不得不多了一些怀疑。
听到阮嫣如此说,也只好作罢,只是想起阮嵩如今的态度,温氏也是为难,“还有两日公羊先生就来了,嫣儿,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阮嫣点头,唇角却划过一抹笑意。
离开右相府之后,临渊便直接找上了阮弗。
不过他神色却是严肃了许多,便是阮弗见到他这般模样,也不由得有些愣住了,“怎么,难不成阮嫣的病症,真如此让你束手无策?”
临渊这次倒是没有了反驳阮弗的心思,“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怀疑高车族流亡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族中许多女子身上的病症么?”
阮弗脸色一沉,临渊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再次提起这个,当即抿唇,“你怀疑,阮嫣的身子?”
“如今只是怀疑而已,这等病症,我全然没有见到,今日给阮嫣把脉之后,只是隐隐觉得阮嫣的脉象与医书中所记载的部分情状相互吻合罢了,具体如何,尚是未解。”
临渊虽是这么说,可阮弗对他的医术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只是如果真的如同临渊所言的话,那么,事情可就变得复杂了,整个阮府,到底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临渊是明白阮弗的,自然也知道倘若事情真的与他猜想的一般,阮嫣的体内真的有高车族的病症,那么,整个阮家,将会陷入一种绝非仅仅是尴尬的局面。
而他知道阮弗这么多年的筹谋又是为了什么,如今天下分裂,可世代的中原与非中原人之间的隔阂却从来没有消失过,到时候,阮弗所面临的,又该是何等的怀疑与不信任。
想到此处,临渊心中也勉叹了一口气。
“具体是不是,还需要我回去再研究,过段时间方能给你答案,毕竟高车族在中原之外,隔着深山野嶂,真正见过并且有些研究的人如今早已不在世上了。”
阮弗点了点头,“如此劳烦你了。”
虽说温氏是瞒着阮嵩着人来给阮嫣看病的,但是相府中进入了这么一个人,阮嵩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只是一回来便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阮嵩的脸色却是阴沉了不少,直接去找了温氏,“我与你说过,嫣儿的病,不需要旁人来看。”
“嫣儿是我的女儿,你不关心疼惜她,难道还不允许我这个做娘的来么?”温氏先是愣了愣,而后即刻反驳道。
阮嵩面上的神色并不好,看着温氏这般固执的样子,面上隐忍这极大的怒火,“愚蠢!简直是愚蠢之极!”
温氏被他呵得一愣,便见阮嵩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临渊是什么人,如今你费尽心思找来,却不知道,临渊与弗儿是江湖朋友!”
“什么?”温氏如同听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一般,听到阮嵩如此说,首先的反应竟然是怔愣不已的。
“真是愚蠢至极!”阮嵩见她这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只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恨。
阮嫣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再清楚不过了,临渊与阮弗之间的交情他不知道是如何的,但是,以临渊的医术,阮嵩半点也不敢打赌他是否能看得出什么东西。
温氏已经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但是,就算如此,又能如何,“就算临渊与阮弗相识又如何,只要他能救嫣儿,便是让我去求阮弗,我也愿意。”
阮嵩冷冷一笑,“你以为,嫣儿的身子,除了换血,还有别的法子么,若是还有别的法子,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什么也没有做。”
温氏或许已经被今日的事情给敲得发懵了,竟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阮嵩,如今的夫妻关系,早就因为这几个月阮嫣的身子而大不如从前,温氏如今满脑子都是阮嫣,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就连小女儿不向从前那般与自己撒娇都注意不上了。
阮嵩眼神微黯,不管如今临渊给阮嫣查看过身子之后发现了什么,有些事情却也不得不做了。
看温氏怔愣的样子,阮嵩心中曾经犹豫过许多次的某个决定,如今却因为临渊的出现而终于不再摇摆不定,最后还是沉声道,“如今已是五月,还有不到三月的时间,婚期便到来了,近段时间,你好好照顾嫣儿,准备等公羊先生来了,便开始换血之事。”
“相爷?”温氏猛地抬头看阮嵩。
阮嵩一双黑眸暗沉无比,语气不难听出一些警告的意味,“好好照顾嫣儿,千万不要再做蠢事。”
温氏眼中升起惊喜,但见阮嵩的神色,却也不敢再多说别的什么了。
回到了书房之后,阮嵩黑沉的神色便没有消过,阮奇及时出现在阮嵩的身后,“相爷?”
“大小姐那边有何动静?”
“一切如常。”
阮嵩眯了眯眼,“不论如何,临渊是不能再留下了,你即刻着人去做。”
“是。”
不过阮奇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书房之中,却有另一个人出现在了阮嵩的旁边,面色凝重,“相爷。”
阮嵩眉目一沉,便见那人靠近阮嵩,轻松在他耳边说了一两句什么,便听见阮嵩一双眼睛猛的一缩,沉声道,“你确认?”
那人的声音很轻,“相爷,属下确认,他还没有死。”
阮嵩面上的神色阴沉得骇人,“即刻派人去,无论如何,将他杀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声音阴冷,那人也恭敬应下,而后又悄无声息离开了。
唯有阮嵩一个人,留在原地,眸色深沉。
夜间。
永嘉城外的别院,暗沉的夜幕下,这一处地方静悄悄,只能偶尔听到虫鸣的声音,整个别院的灯火早已燃尽,只留下廊檐下一盏风灯静悄悄地燃着。
一群七八人在黑夜中悄悄靠近了屋子,别院里的两间房子,其中一间睡着一个小童,此时此刻正呼呼大睡,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不知,而另一间,则睡着一个青年男子,看起来睡眠正好,赫然正是临渊。
黑衣人悄悄靠近了房屋,在为首一人的一个手势之下,纷纷围聚而来,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几人从屋顶山一个旋转翻身,原本闭合的房屋窗户却突然大开,顷刻之间,房中便涌入了几个黑衣人,只是,待他们进入房中的时候却发现,这房屋之中根本就无人。
他们即刻反应过来,正待出去的时候却发觉身子一软,齐齐倒在了地上,一场尚未开始的厮杀,便这般轻易结束了。
临渊提着灯笼出现的时候,只容色有些薄凉地看了一眼已经躺在地上的人,走过去,在其中一人的身上翻了翻,只翻出了一块牌子,对于这些权贵的东西他并不熟悉,只是看到牌子上印刻的记号,还是皱了皱眉。
浅云居里,阮弗正在翻看李氏给自己拿来的当初给阮嵩在书房做事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这些东西,虽说是李氏当年做事的时候留下的念想,不过如今翻来翻去却也找不到什么算是比较有价值的了,阮弗原本就不抱太多的希望,如此自然也就没有失望而言了。
着盼夏将这些东西再次封存好之后,青衣便进入了房中,将一个东西交给阮弗,“这是临渊公子给小姐送来的。”
阮弗眼中划过一抹疑惑,却还是皱眉接过,展开一看,正是一块牌子,只是,第一眼映入自己眸中的,却是牌子的右下角雕刻的一个奇怪的形状。
这个形状……
她眉心一跳,正是前些日子在玉无玦的书房中查看高车族的史料的时候上边提到的高车族的族花的印记。
阮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将牌子收起来却直接去翻找从玉无玦府上带回来的几本书,而后果然在书中找到了这个图案,虽然只有半只图案,但是并不难发现,正是高车族的族花图形。
青衣见阮弗如此神色,只抿了抿唇,道,“小姐,昨夜临渊公子遇刺了。”
“临渊遇刺,如何了?”
“临渊公子无事。”
阮弗冷笑一声,“动作倒是快,这才刚刚给阮嫣看过一次身子,就如此迫不及待了么?”
“小姐,相爷知晓小姐与临渊公子的交情,只怕,已经对小姐有所怀疑了。”
“何止是怀疑而已啊。”阮弗沉声道,“只怕,如今父亲是留不下我来。”
青衣听此,眼神一缩,“小姐如此,不是兵行险招?”
阮弗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青衣这个问题,却沉声道,“如今,多注意一些外边的情况,另外关注阮嫣院中的情况。”
青衣点头,“是。”
安静的房中,只剩下了阮弗一个人,如果说原先只是怀疑的话,那么,临渊的遇刺,已经隐隐证实了一些东西,阮嵩,与高车族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系。
只是……这其中的联系到底是什么,阮嵩是高车族人?可是,即便是又能如何,已经流亡分裂了百年多的民族,难道还想要靠一个人的力量翻起什么风浪么?
阮弗并不认为阮嵩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如果不是,又会是什么?
摩挲着手中的牌子,阮弗却觉得眼前一片迷雾重重。
自临渊给阮嫣看病之后,阮嵩在第二天就曾就此事与阮弗试探过,他自然是试探不出什么来的,只是,看着阮弗的神色却是越发复杂了。
再次见到公羊先生的时候,阮弗正从府外回来,这位公羊先生该是被右相府刚刚请过来的,在她下马车的时候也刚好从自己的马车中出来,与阮弗巧合的在右相府的门口相见了。
见到阮弗,公羊先生没有太多意外,依旧如同上次见到的那般平淡慈和,只走上前来,微微点头,与阮弗打了一声招呼,“大小姐。”
“公羊先生。”阮弗淡淡回应道。
接送公羊先生的家奴只与阮弗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道,“大小姐,老奴先带公羊先生入府。”
阮弗点了点头道,“父亲回来了么?”
家奴恭谨回应,“相爷还没有回来。”
“如此便带公羊先生去休息吧。”
家奴点头称是,而后便带着公羊先生进入了府中,阮弗也跟着抬步进去。
这应该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位公羊先生,虽说他身上有一股沉静的气息,可不知是出于这些年来的习惯使然还是怎么的,之觉得这人身上掩藏着一股无形的戾气。
摇了摇头,她转身往浅云居的方向去。
只是,待阮弗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之后,公羊先生才状似无意地对着旁边引路的家奴道,“阮大小姐真当得上是一表人才,怪不得一来永嘉,便听到许多百姓的赞许。”
阮弗待人并不苛责,虽说对于阮府的人并不亲近,可府中除了一些特殊之人有意对她如何之外,大多数人对她还是颇为尊重的,尤其是她以孟长清的身份回来之后,更加不敢冒犯她了,何况,主子有了权势,做下人的出去都能多几分气势,因此听到公羊先生这么说,家奴眼中也多了一份骄傲,“大小姐才华出众,如今正是得到陛下重用的时候。”
“右相可真是好福气。”公羊先生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道。
家奴虽是称赞了这么一句,倒也不算是特别多话的人,听此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公羊先生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后边却并不多说什么。
而府中住进了这么一个客人,似乎也并不太引起别人的注意,而这位公羊先生也实在是低调了一些,如此一来,倒像是他没有进入府中过一般了。
阮嵩这两日似乎也很忙,阮弗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刑部那边,因为一些争议而又将嘉州假币的案子往后再往推了。
但是,嘉州假币长期没有审结,隐隐约约或可见到朝中朝中多了一些浮躁之风,某些未曾公开的猜测,似乎也在慢慢发酵。
作为御书房同知的阮弗,如今可以说是分去了半个相权,而天下名士的能力也逐渐在朝堂手腕之中展现了出来,因此,有些仍旧关注嘉州假币案子的人也在想办法对阮弗旁敲侧击询问元昌帝如今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不待众人猜测出元昌帝的意图,一件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阮弗一早起来的时候便得到消息,杭家家主杭鸿天在刑部大牢出事了。
待到阮弗出现在刑部的时候,杭家主已经被从大牢中带出来,就放在刑部的一个房间里,阮弗过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围了几个大夫。
见到阮弗到来,刑部尚书严大人吩咐了两三句之后便匆匆迎上来,“阮同知。”
阮弗点了点头,只是往忙碌的房中看了几眼,眉目微沉,“严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件事,刑部尚书也是心中有怒气,“此事,是刑部失职,有人混入牢房中,以送伙食为名,在杭鸿天的膳食中动了手脚,索性杭鸿天昨夜饮食并不多,因为,狱卒发现的时候,尚还有救治的希望。”
这几日刑部审案的时候,一旦有阶段性的进展严大人都会写折子报给元昌帝,阮弗自然都会知道案子进行得如何了,但却也知道这些日子杭家家主并不配合,根本就没有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而回来这么久之后竟然这时候才有人对杭家家下手,事情反倒是复杂了。
阮弗点了点头,“如今杭家主如何了?”
刑部尚书道,“大夫还在诊断中,阮同知先去旁边休息再等大夫报上结果。”
阮弗摆手,“不用了。”
刑部尚书有些愧疚,“此事我会向陛下请罪,此乃刑部之过。”
阮弗听此,对这位铁面无私却也刚直无比的刑部尚书倒是多看了一眼,“昨夜混进刑部大牢的人,严大人可有线索。”
提及此事,才是严大人最生气的地方,因为根本就查不出那个人到底是谁,“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必定不负陛下的信任。”
阮弗摇了摇头,“此不是最重要的,对方只是想要杭家主死去而已,若是手段再干净一些,只怕那个人给杭家主送了一餐饭之后便已经命丧黄泉。”
刑部尚书有些震惊地看着轻飘飘说着这句话的阮弗,阮弗却也不在意,只是淡笑道,“这几日办案进展并不快,关于严家与假币案的关系,虽说是有了那些挖出来的证据,可杭家态度依旧如此坚决,严大人可有想过为何?”
严大人抿唇想了想,“不知阮同知如何看?”
阮弗摇了摇头,“此恐怕还要杭家主来说了,只不过,这假币案的背后,只怕还有别的隐情也不一定,我想,严大人必定已经去查过杭家二房的情况了,我建议严大人这几日再查一次,凡事一次无果,二次就未必了。”
“阮同知可是有何怀疑?”
阮弗眯了眯眼,“我只是觉得,杭鸿天一直在避谈一个人,有些不合常理罢了。”
严大人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与阮弗对视一眼,却是点了点头,只是,在阮弗沉静的面色中,对于眼前这人,却也越发敬佩了,如果说当初阮弗的身份刚刚揭晓的时候严大人对于阮弗只是因为孟长清的名字而多了高看之意,如今,经过此番假币案的接触,却是发现了这个女子在政事上绝对不亚于男子的敏锐与手段。
怪不得陛下如此看重了。
两人这外边轻声说了一会儿,不多久,杭家主房中的忙碌便渐渐安静了下来,阮弗与严大人一道进入房中,“如何了?”
房中有两位大夫,听到严大人的问话,皆是摇了摇头,“杭家主的命,是保住了,只是,杭家主何时会醒过来,却是要上天的造化了。”
阮弗眯了眯眼,“如此说来,杭家主极有可能沉睡不醒了?”
大夫点了点头,“杭家主本就身有隐疾,这一次毒药却是对杭家主身子亏损极为严重。”
阮弗也算是知道了,大夫再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带人下去了,严大人见此,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杭家主,吩咐人照顾好这一处,万不能出现闪失之后方才与阮弗离开。
阮弗离开之前,却是看了看这院子中的布局,严大人见此,道,“阮同知可还是在担心,这院子里,我已经安排了诸多好手,任是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阮弗笑了笑,轻声道,“若是一个苍蝇都不能出去飞不进来,如何知道幕后之人,或许,除了幕后之人外,也有可能是对严大人办案有帮助的人也未必。”
严大人听此,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阮弗这番话,最后深看了一眼这个院子,什么都没有说,与阮弗一道离开了。
阮弗并没有立刻进宫去见元昌帝,反而是在离开之前,去了一趟刑部大牢,这一次,去见的是杭家的其余人以及那位嘉州知府曾大人。
待她离开刑部大牢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午时,她刚刚进入宫门口,便见一众御医被带离了皇宫往宫外而去。
阮弗见此也只是皱了皱眉,继续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待到御书房的时候,安成道几位皇子正在御书房中与元昌帝谈话。
不过元昌帝最后还是宣阮弗进去了,元昌帝的面色并不好看,而御书房里,包括玉无惊与玉无临在内的几位皇子都在,且各个面上都有一些异样的神色。
只听得玉无临郑重地道了一声,“请父皇放心,御医必定全力救治。”
元昌帝没有说话,阮弗被安成带进去,听到此处,神色不变,“阮弗见过陛下。”
元昌帝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她时常出现在御书房,已经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有时候这些皇子来御书房见元昌帝她或可还会遇上。
众人见到她过来,虽是没有看向她,但到底将部分注意力放在了阮弗的身上。
元昌帝嗯了一声,沉声道,“刑部那边如何?”
站在下边的玉无临已经开口,“出现如此大的纰漏,刑部那边,的确该好好反思了。”言罢,他又道,“父皇,此事,怕是杭家的权宜之计,现在案子进展并不大,杭家迟迟不肯认罪,只怕,是有所庇护。”
“你倒是说说?”
玉无临道,“儿臣不敢妄言,只是观察案子有所推论罢了。”
元昌帝淡淡瞥了他一眼,玉无镜开口道,“如今五哥做事,都是按照心中臆想与推断来了么?”
玉无临这一次倒是没有应他,只是玉无央案子给玉无镜使了一个眼色并不多言,只有玉无惊一直沉静不语,阮弗似乎也发现了,大多数时候,玉无惊是没有什么话的,似乎只有元昌帝吩咐的时候他才会开口。
只要这几个人站在一处,必定会掐在一起,这已经是见惯不惯的事情,不过见到元昌帝沉眸的样子,几个人却很有眼力见的不再继续了。
只是,玉无央突然开口道,“父皇放心,六哥遇刺的事情,儿臣必定会查清楚,天子脚下行刺皇子之人,必定不可放过。”
元昌帝沉了沉眸,“务必做好!”
“是。”
阮弗听此,却是皱了皱眉,先前玉无凡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何时又来了?
正想着的时候,外边匆匆有人来报道,说是第一批去了济王府的御医回宫求见。
元昌帝面色一沉,也顾不得其他,“宣!”
中年御医匆匆进来,喘着气给元昌帝行礼之后才道,“陛下,济王殿下大事不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