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十分钟就有探马前来禀报最新消息,安格玛大帅的地图上摆放的各军位置也有所移动。只要稍微懂点打仗的人都能看出局面极为不利。奴隶王朝突然越过无法通行的沼泽,就如一把利刃将从北到南排布的蒙古联营一分为二。
靠北的五个旗与南边主力失去联系,最初回来禀报的探马们只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也不知什么时候探马都已经挂彩带伤。最新回来的只有一个人,他没受伤,见到安格玛却跪地嚎啕大哭。一支二十人的小队只有他一个侥幸逃回来。奴隶王朝本就人数众多,此时甚至有余力设下针对蒙古探马的埋伏。
安格玛相信被隔断的那五个旗的旗军定然派出了许多报信的小队,半天来已经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加上探马们的回报,安格玛确信穿过沼泽的敌人数量已经到了能够无安全阻隔通信的程度。
夜色降临,安格玛神色沉重的下令,“用最大的烟火发信,让那五个旗自行撤退。”
“大帅,不可啊!”立刻有人反对,“大帅,他们若是撤了,咱们也得撤!”
安格玛毫不迟疑的答道:“咱们人多,等他们撤下去,咱们也跟着撤。”
大帐里登时就沉寂下来,众将都惊呆了。如果这么撤下去就是打了大败仗,所有人都要面对铁穆尔大汗的怒火。就算是有安格玛大帅先撑住,众将也不可能没事。众将看向安格玛,正想着该怎么讲,却见安格玛安格玛长出口气,神色竟然看着平静下来。
正如众将所见,安格玛此时反倒觉得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有些话是没办法说的,仗打到这么胶着已经超出蒙古最初的设想。想完全发挥出蒙古军的优势就不能和敌人进行壁垒战,须得把战场拉开打。伯颜大帅的谋划能将蒙古军的特点发挥到淋漓尽致。之前安格玛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他准备采取伯颜大帅的方略,现在局面到了如此地步,不撤退就要面对奴隶王朝优势兵力的围攻,铁穆尔大汗的谋划已经失败了。
有了决定,安格玛也不想让其他将领废话。他稍加思索就继续下达命令,“先去发烟火,无论如何都要让北边的五个旗先撤下去。我们也开始做准备……”
没多久,高高的天空中绽放出炫丽的烟火。靠近战场的蒙古军只觉得周围宛若白昼,连几百米外奴隶王朝军队的身影都能看的清楚。即便如此,在靠北的位置上乌尔干大队长看到的烟火只是刚能看清而已。这边立刻有参军翻译了信号,乌尔干听后大惊,“自行后撤?真的如此?”
“是。信号的确是如此。”
原本乌尔干还有股冲动,这股子劲头刚上升到胸口,还没到达大脑就软弱无力的消散了。乌尔干发现自己都没力气考虑这命令是多么令人羞耻,他已经率领自己的部队战斗了三天,所有气力都已经耗尽。撤退也好,固守也罢,乌尔干只想能休息一会儿。而且乌尔干还把自己的想法给实现了,他命令部队先休息,赶紧做饭,自己直接在地上裹着毛毡倒头便睡。
被人叫起来的时候乌尔干抬头看天,只见天空中繁星点点。站起身就见地上营火众多,巡逻的骑兵们马蹄声从各个方向传来。闻到饭香,乌尔干也不急着去参加会议,先弄了一碗饭吃下,又盘腿坐着喝了水歇会儿,这才抹黑前往大帐。
进了大帐就见将军也在吃饭,大队长们来了一半多,乌尔干讨了碗水喝着。水喝完,大队长已经到齐。将军把吃光的饭碗一推,先骂了几句安格玛大帅瞎球指挥,接着告诉众人准备后撤到安全的地界。等大队长们都明白自己要做啥,将军说道:“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撤。散了!”
清晨时分乌尔干率领着他的大队率先出发,走出去十里地就见到前面出现了奴隶王朝的部队。乌尔干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让部下把累赘都抛下,只是带着随身的东西出发。同时又很不高兴自己的部队居然要打头阵,他本以为自己走得早就可以避开战斗。
勒住马匹,乌尔干说道:“兄弟们,前面的蛮子整夜行军力气都用光了,咱们绕到他们后面一举击溃!”
战斗果然如乌尔干所料,对面的敌军根本没来得及展开兵力,乌尔干他们就绕到敌军后面。却没想到敌军看着乱哄哄的居然收缩队形摆了个刺猬阵,长枪向外,盾牌手举着大盾保护队伍。这种刺猬阵也没啥不得了。利用箭雨越过盾牌就好。乌尔干下令换上长弓向敌人内圈射击。
一阵阵箭雨射入,隐约能从中间听到惨叫声。乌尔干一直等着内阵的人受不了,好多前辈都讲说过,内阵的敌人受不了就想往外层逃。推挤中阵型大乱,就轮到蒙古骑兵收割了。却没想到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敌人自乱阵脚,反倒是自家携带的弓箭消耗了一成多。此时第二队蒙古军都赶到了这里,乌尔干只能继续前进。
这些道路都很熟,并没有适合埋伏的地方。乌尔干印象里前面有个凸起的石头平台。说是平台也不准确,就是地面上凸起一大片石头,什么形状都有。上面基本上寸草不生,上下都不方便。等那石头平台出现在乌尔干视野里,他登时惊了。就见平台上居然竖起了奴隶王朝的旗帜。走近点就见上面硬是站了些人马,此时太阳高高升起,那石头平台上可是热的要命。却没想到那帮奴隶王朝的人就硬是待在上面。乌尔干他们一靠近,就有人向他们射箭。
不得以,蒙古骑兵只能绕开这里。再向前走,接连几个石头平台上居然都有奴隶王朝的人马,原本该是直线的行军途径不得不变得蜿蜒曲折。乌尔干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敌人这是吃错了什么药,跑的这么起劲。
顶着大日头再向前走了一段,探马急急忙忙的跑来。人自然是满脸大汗,马匹嘴角也有了白沫。“队长,前面有骆驼兵!”
已经不用探马禀报,大概是他们见到敌人情急之下跑了个直线。远处已经隐约能看到骆驼兵的身影。乌尔干看看后面,后队的身影被一处石台给挡住了。再看前面,那些骆驼兵们不急不慢的继续前进。骆驼耐力比马好,行走的虽然慢,有良好的指引就能不停的走。甚至有种说法,马匹能站着睡觉,骆驼大概能边走边睡。
再想绕路的话就只能让骆驼兵挡在后面的蒙古骑兵前面,乌尔干知道自己只能上前迎敌。叹口气,乌尔干抽出新马刀。看来今天又要用坏一把了。
在附近的石台上,几名宋人架着大望远镜居高临下看着战斗。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蒙古骑兵与骆驼兵战在一起。骆驼笨重,马匹灵活。几人本以为战斗会是骑兵占优势。没想到骆驼兵的用法竟然和骑兵不同。这些庞大的骆驼皮糙肉厚,挨上几箭也没什么。骑兵们的马匹就没有这样的承受能力。只要中箭至少会不太听指挥,被命中要害时甚至直接扑倒在地。
奴隶王朝的骆驼兵们充分领会到自己的特点,他们不与蒙古军对冲,而是尽量保持阵列作战。蒙古军近战,骆驼兵就用长枪逼退。蒙古军用弓箭,骆驼兵们也拿出弓箭对射。而且这支骆驼兵知道自己的任务所在,他们并没有试图击溃敌人而是努力堵住道路。眼瞅着蒙古骑兵们纵横往来,如同飞沙走石。骆驼兵却稳如台上,非常沉稳的运动到大路中间堵住了蒙古人撤退的方向。
“我们已经堵住了蒙古人的退路,接下来就要围歼他们。”旁边响起一位真神教将校的声音,听得出这厮非常得意。
宋人哈哈干笑几声,表示了对奴隶王朝军队的佩服。等这位将校离开身边,去把那些中暑的家伙扔到石台下面的背阳处。宋人就用地方口音交流起来,“骆驼皮再厚也挡不住子弹。”
因为用地方口音说现代汉语的话,所以话音听起来格外的滑稽。只是大家不是来开玩笑的,最初奴隶王朝邀请宋人船队上的人前来观战,大家还觉得里面只怕有什么惊天大阴谋。现在看起来奴隶王朝的想法很单纯,让宋人看看奴隶王朝的厉害,为以后讨价还价增加点筹码。
“原来骆驼兵竟然是这么个用法,有趣。我还以为骆驼是冲锋陷阵的。”
这场战斗的确很有特色,大宋骑兵现在很强,却从来没想过建立骆驼兵部队。看了对骆驼兵的使用,大宋的观察人员都觉得涨了不少见识。
“若是以前,骆驼兵还能让咱们为难一下。现在时代不同了,再重的甲都扛不住枪弹。能扛住枪弹的甲,人穿上又运动不了。这么慢的速度没办法机动。”
“嗯。奴隶王朝的家底看来也不厚。”
大宋人员讨论的时候还力求现实,所以骆驼兵们的的评价并不高,反倒是让大宋看到了奴隶王朝的真实力量。
两边继续交战,蒙古军后队赶上来,人数越来越多。却见此时远处烟尘升腾,应该是大队骑兵出动了。
“啧!啧!啧!真有趣。”观察员忍不住咋舌。
其他几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奴隶王朝对眼前的这支蒙古军发动了致命一击。大宋骑兵们原本很弱,等到了兵强马壮的时候蒙古军已经被宋军步兵打垮了。骑兵们的大规模战斗更近乎传说,而不是能留下深刻印象的战斗。毕竟大宋的宣传中骑兵在阴山以北以及东北地区的战斗被称为‘剿灭’,既然是剿灭就不是力量对等的战斗。
真的有机会看到大规模骑兵对战,大家都做好准备仔细观看。就见两边的骑兵分为数队开始对冲,就如洪流正面对撞。就在观察人员以为两边会完全对撞之时,却见到骑兵队列竟然再次分开。虽然之前的对撞的确造成了许多死亡,却没有出现步兵对撞那种刀齿相接,摩擦着碰撞出火花的力量。
双方骑兵们分成不同的队列,好像有默契般交叉经过。马匹之间没有斗牛般的对顶,互相交错的队列,骑兵们都挥舞起战刀砍向对方。的确有不少人翻身落马,就如洪流中泛起的泡沫,顷刻就被洪流带走冲散。
之后各个队列互相这么经过,杀的你来我往。看了一阵之后大宋观察员们才看出端倪,每一次交错中都会有点人落马。原本看着巨大的队列开始逐渐缩小,变薄。而战场上那些失去主人乱跑的马匹,还有落马之后没死依旧作战的骑士,让洪流逐渐变成乱流。再战一阵,乱流又向着泥潭的模样转化。
队列作战没用之后,比拼的就成了小队作战。在开水锅般翻腾的战场上,各个还能维持队列的小队人马看上去就格外的醒目。
“将校将校,怪不得很多人出名之时都只是小校。这时候哪里还有大将的空间,那么多大将意外丧命,不稀奇。”有观察员已经忍不住大大感叹起来。
其他观察员或者是不明白这么深的战争理念,或者是根本就没听到。反正所有人都看着战场,这场上万骑兵参加的死战真的令人印象深刻。却见有一支蒙古军如同锋利的刀,在战场上纵横。他们所到之处就如庖丁解牛所说般‘以无厚入有间’,切开了奴隶王朝骑兵们的阵型,让原本可能发动的集结兵力化作乌有。不仅如此,这帮人所到之处还挥动马刀左劈右砍,杀伤许多敌人。自己却没有什么损失。
得到这样战友的相助,蒙古军就能重整队伍,让原本十几人甚至是几人的小队重新集结成数十人的大队加入战斗。就在此时,之前还比较靠外的骆驼兵们再次行动起来,他们直奔那支蒙古骑兵杀去,眼瞅着就要和蒙古骑兵硬干。
到底谁能赢?大宋观察员们心中都生出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