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茜的右手臂脱臼了,像是木人偶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李雾月全然没有怜惜她的想法,刚才朝洛基投掷昆古尼尔的一下,超出了她的体质极限,几乎快要把她的右手整个撕扯下来。
她脸色发白地咬住下嘴唇,撑着阶梯,一步步朝昆古尼尔走去。
必须拿到那把枪,那是她唯一的依仗。
她尽量走的快一些,可在下阶梯的最后一步摔倒了。
摔在了冻土之中,尖锐的骨头碎片刺破了她的脸,血染红了她的侧脸。
没有人会来帮她,她很清楚这一点。
她用左手撑住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但蹒跚的动作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地上还残留着洛基的血迹,她踩着龙王的血,握住了昆古尼尔的枪柄。
这把古老的长枪有半人高,苏茜正好能用它做支撑。
她稍微缓了口气,眼神警惕地查看四周,尤其回头看了一眼,那具承载在水晶棺椁中的巨大龙骨,并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大概是时间还没到吧,离预言中的那一天,还有接近两年的时间,或许那一天,这具骨骸就会重新生长出血与肉,展翅腾飞。
苏茜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这个巨大的地下洞窟,安静的吓人。
她咬牙把昆古尼尔从泥土之中拔了出来,这把枯萎树枝扭曲而成的长枪暂时性地充当了她的拐杖。
她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往回走,走进了浓雾之中。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昆古尼尔带回楚子航的身边。
这样那个男孩就能活下来吧,这把命运之枪,一定能帮助他战胜命运。
她并不渴求楚子航能回报给她什么,她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爱上一个人真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她回忆起了两人的初次见面。
离开家的那天,她带上了父母准备的行李,坐上飞机,最后在地铁站上了那辆高端上档次的c1000号列车。
上了车,才有一个教授告诉她,她来美国留学不是来学习先进知识深造的,她将来的工作会是屠龙,如果她不签这份协议,学院就要把她送回国内去,还要清洗掉她的记忆。
刚到美国,她穿着土里土气的衣服,不懂得时尚也不会打扮。
她心想屠龙听起来好像也不错,至少比以前那种乏味的生活好多了,还能找到好多和她一样的混血种。
她高高兴兴地坐在那辆通往新世界的列车上,那时候她还没有获得自己的评级,跟世界各地赶来的男孩女孩一起坐普通车厢,大概不少新生来自有传承的混血种家族,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最终会上什么样的大学,所以他们显得毫无负担,跟前往普通大学报到的新生们没什么区别。
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金色、褐色、红色的头发,蓝色的、绿色的、甚至紫色的眼睛,全新的世界就像一个万花筒在她身边旋转,而她是个黑头发黑眼睛、梳马尾辫、戴着近视镜的中国女孩,那么地格格不入。
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敢和其他新生说话,她刚来美国的时候英文并不好,只能悄悄看别人怎么填写那份全英文的入学申请表,然后模彷着填上一两个方格。
她心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写也不可能不让她入学。
但接下来一件愚蠢的事情发生了,有一个同样黑发黑眼的男孩坐在了她的对面,沉默地写完了那份表单,最后还抬起头问她:“你的入学申请表写了么?要不要抄我的。”
她本来独自生活,活的开心,一个人涂涂写写,一个人思绪万千。
可那个男孩就那样闯进来了,从此她再无安宁之日。
她为他心醉神迷,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聊无趣味。
这就是一场灾难,一场“灭顶之灾”,可偏偏这,就是她想要的。
爱,真是太愚蠢了。
她拄着昆古尼尔,一瘸一拐地走在浓雾之中。
浓雾里出现了一个身影,渐渐浮现在她的面前。
那个影子戴着暗金色的面具,穿着破损的作战服,全身是血,全身是伤,但伤口处做了很完善的处理,都绑上了白色的绷带止血。
他像是被拖着在冰面上走,虚弱又无力。
他如同一具傀儡般,举起一把手枪,对准了苏茜的额头。
苏茜认出了他,那些伤口就是她包扎的,那个用枪指着她的人,是楚子航。
她无声地流下两行泪。
这就是结局么,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既没有赢下男孩的心,也没有救下男孩的命。
面具下看不清男孩的脸,他的肌肉在颤抖,缓缓地掰动保险丝,扣动了扳机。
金属的撞针撞击子弹,枪膛内的温度急速升高,火花暴射,带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金属的弹头射出,在雾中开辟出一条极细的弹道。
砰!
什么东西炸开了,汁液四溅。
并不是苏茜的头,她感觉到脸上沾上某种黏黏腥臭的液体,当她睁开眼时,身体上忽然落下了数只白色肥胖的蠕虫。
这些恶心的家伙从高处坠落,已经没有了生机,身体被烧的焦黑。
其中有一只,正好帮她挡住了那颗子弹。
从上方照下红色的光,岩壁坍塌下来,重重地摔落,发出巨大的声响,那上面是燃烧的蠕虫,它们发出尖锐的嘶吼声,痛苦地在烈火之中挣扎蠕动。
“我就说吧,反正都这样了,倒不如扇风点火,让君焰烧起来的火变的更大。”
“可这样会让食骨蠕虫全都聚集过来啊...算了,有时候就是得疯一点啊!”
一道黑影休地穿越火光,带起的风浪切割开了白雾。
那是半龙化的夏弥,还有挂在她脚上的乔薇尼。
“我看到了!他们在那里!”乔薇尼惊喜地指向苏茜的方向。
“我知道!”夏弥抬头看了一眼。
无数的食骨蠕虫朝着她们扑了过来,火势终究大不过虫群,烈火之中,虫群纠缠在一起,如潮水般从那个口子倾倒下来。
冰封在寒冰里的虫群被火和热惊醒了,它们张开了嘴,啃食透明的寒冰,冰块粉碎,火温暖了它们的身体,让它们重新焕发生机。
转瞬之间,夏弥就飞到了苏茜和楚子航的身边降落。
虫群跟随着她的飞行轨迹,组成了一条扭曲的火焰长蛇。
四面八方,包括脚下,都有食骨蠕虫在聚集。
“我手里有昆古尼尔!”苏茜大喊。
“昆古尼尔?你从哪里搞来的,别用那把枪对着我!”夏弥吃了一惊。
“我来!”乔薇尼松开了夏弥的腿,稳稳地落地,她抢过了苏茜用作拐杖的昆古尼尔,帮她掸开了身上的沾着的蠕虫。
“小心!”苏茜大喊一声。
乔薇尼眼底金光释放,看不见她拔刀的动作,但那颗从身后射出来的子弹,已然被她切成了两半,平整的弹头,落在了冰面上,伴随着清脆的几声响,弹落在远处。
言灵·刹那,512倍!
她的战斗履历完全对得起她s级的称号,敏锐的战斗直觉让她急速地反应过来。
可看到开枪的那个人,她还是微微一愣。
举枪的人,竟然是戴着面具的楚子航。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幅面具,在收容所的最底层,她见识过周身缠绕雷光的神王。
后来证实面具下的那张脸属于楚天骄,她立刻理解了眼前的情况,楚子航身上有洛基的烙印,显然他此刻成了洛基的傀儡。
可那面具是从哪里来的?
那位神秘谨慎的龙王,就在附近?
来不及细细追究了,乔薇尼记得楚天骄的面具被路明非斩开后就恢复了意识,这或许同样能救下楚子航。
必须要速战速决,夏弥正在替她们阻挡那些蠕虫,可聚集起来的虫子越来越多,连火焰都被它们扑灭。
夏弥用风制造了一个屏障,之所以不用土,是因为这些家伙能轻易地咬穿岩壁,她虽然是大地与山之王,但并不能凭空造物,只能控制已有的岩石变化形态。
山王真正的权能在于力的运用,她能通过力的传播,震塌岩壁,引发一场大地震,可地震的后果只是她们会被掩埋,根本不能对这些蠕虫造成多少伤害。
虽然她是龙王,但只是一个不完全孵化的龙王,成山成海的蠕虫打车轮战,足够把她耗死在这里了,必须在虫群聚集起来之前解决楚子航身上的问题,把他带走,如果带不走,就只能放弃他了。
那些虫群压在夏弥制造的风之屏障上,它们被裹挟着岩石碎片的飓风搅成了浆湖,可依然悍不畏死,从底部往上攀爬。
已经攀爬到了一半,这个半圆形的屏障像是一块放在水池里的鹅卵石,虫群就是从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水位正在一点点升高,就要把这块鹅卵石淹没在水底。
“把楚子航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夏弥喝道。
“我知道。”乔薇尼把昆古尼尔还给了苏茜,抽出了腰间的军用刺刀。
【暴食】是把杀人的刀,她的目的不是杀死楚子航,而是救下他。
可楚子航的身体却出现了惊人的变化,他再一次暴血了,铁青色的鳞片生长,他身上那股人类的气息几乎要消失,快要变成没有意识的死侍。
他不再虚弱,强大的力量从那具身体里爆发出来,他无意识地燃烧着生命,连君焰都在他的周身再度燃烧,鳞片像是烧红的铁。
暴虐、狂躁、嗜血...乔薇尼能感觉到他眼底野兽般的冲动。
乔薇尼几乎是同一时间扔下了军刀,拔出了【暴食】。
【暴食】还未吸食她的血,处在未激活态,即便如此也是顶尖的炼金武器,乌金色的刃口和那双燃着火焰的爪子碰撞,楚子航的爪被砍的血肉模湖,粘连肉的鳞片落下。
乔薇尼咬开大拇指,滴下自己的血,【暴食】上血色的虚影爆发,震开了楚子航。
“他已经没救了!带我们走!”
乔薇尼抱住了苏茜的腰,对着悬浮的夏弥大喊。
“带昆古尼尔走吧,我在这里陪他。”苏茜把那把长枪交给乔薇尼。
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畏惧,只是温柔地看着燃烧的楚子航。
“他已经是个没有意识的死侍了!”乔薇尼试图叫醒她。
“我知道。”苏茜眼神坚定:“但这就是我想做的。”
“唉。”乔薇尼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这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她不需要别人教她怎么做事,她一直都在做自己。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这些情情爱爱!”夏弥飞掠下来。
风的领域失去了维持,虫群立刻就要把她们淹没。
她蹲下来,双手按在地面上,岩石壁勐地凸起,瞬间合拢,将他们笼罩起来,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但仍然能听到外面汹涌的虫群蠕虫声和啃食声。
“把刀给我。”夏弥从乔薇尼那里取来了【贪婪】,这把【七宗罪】在入手的瞬间就发出连续的嗡鸣,和在乔薇尼手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不要!”苏茜撕心裂肺地喊,看着夏弥朝着楚子航飞过去,刃口直指楚子航的头颅。
君焰的领域爆发了,黑红色的气流在领域气界边缘游走,像是无数半透明的蛇。
楚子航很暗澹,但周围尽是炽烈的光焰!
夏弥的周身也爆发出风的领域,【贪婪】的刀身数倍地膨胀出狰狞的虚影,两者的领域碰撞出灼热的火龙卷。
同时,已经有食骨蠕虫咬穿了岩壁,从最薄的岩壁顶直直地落下来,头顶下起了零散的虫雨。
终究是龙王的力量更胜一筹,【贪婪】斩开了君焰,切开了那面暗金色的面具。
楚子航倒在地上,浑身布满鳞片,认不出他原来的模样,这个样子完全是死侍了。
苏茜挣脱开了乔薇尼,朝着楚子航奔过去,却摔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弥割开了楚子航的脖子,那里流出来乌黑色的血,腐蚀了地面。
“反正都是当死侍了,当洛基那个蠢蛋的,不如当我的!”夏弥同时割开了自己的手心,朝楚子航的伤口处,滴下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