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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空中雷声大作,一道闪电破空而下,不过瞬息之间,倾盆大雨随之而来砸落在地,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不过片刻功夫,站在屋檐之下的兄妹二人,也都被溅湿了鞋袜和衣角。

好在身边的侍女还算机灵,不知道从何处寻了几柄油纸伞来,“姑娘是想现在回去还是到西厢房休憩片刻,等雨停了再回?”

“我许久都没有在这般暴雨之下行走了,哥哥可要与我同行?”炎悯华笑着邀请炎悯博,“你我兄妹连战场杀伐都未曾怕过,应该不会屈就于这一场暴雨吧?”

炎悯博抬头看看雨势并没有减弱的意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油纸伞科挡不住这雨,你走回去还有很长一段路,若是淋湿了,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哥哥可能知道这场暴雨何时会作停呢?”炎悯华望向天空,空中乌云越来越厚重,云层渐渐下压,威势严严令人也觉得胸口压抑,“与其等天公作美,不若行动自救,哥哥你说是吗?”

“华儿,你自小聪慧,也有自己的主见,我同你二哥一直都担心,过刚易折,过慧易夭。”

可聪明人多半都不会相信这话,比起旁人的劝告,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此时的炎悯华应该也不会相信炎悯博对她的劝说,毕竟对于她来说,此时的风淩彻就像是一个势均力敌的猎物,等着她作为猎人去慢慢征服。

她撑着一柄凤穿牡丹图案的油纸伞,缓缓踏入暴雨之中,与疯狂砸落地面的磅礴大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气定神闲的气质,仿佛她的周围只是春日里飘落的微微细雨,还有和风柳枝同她一起作伴。

她走出几步,仿佛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来,“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晚间,外头的风雨还未有任何停歇的意思,炎悯华方才已然沐浴更衣,正做在暖炉边,将青丝梳开抹上桂花头油,欣赏着外头的雨景,思索着些什么。

不多时,幼灼端着一碗姜汤进来,“姑娘,趁着还热,快些喝了,暖暖身子才好。”

炎悯华微微皱眉,她是不大喜欢姜的味道,不过既然幼灼已经端来了,还是就着一点蜜饯,将碗中的姜汤一饮而尽,免得幼灼这丫头又絮絮叨叨得没完没了。幼灼好似就是上天派来专门管着她的人,她向来有主意,唯独对幼灼的絮叨毫无抵抗之力。

连大哥都说,幼灼才是她的克星。

“姑娘的头发长得真好。”幼灼主动跪到她的身后,用一把银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她的头发,桂花头油抹上后,也需要用梳子梳均匀,免得次日发丝都粘到一块儿,反倒浪费了。

暖气混合着淡淡的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炎悯华靠在一旁的茶案上,索性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

没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华儿,可睡下了吗?”

是炎父的声音,炎悯华睁开眼睛有些讶异,示意幼灼去开门,又提高几分声音,“父亲,孩儿还未睡下。”

幼灼连忙给她简单拢了拢头发,用一根丝带束起挽在脑后,免得披头散发太过失礼。然后才去开门,请了炎父进来,又赶忙去给炎父沏茶。

男女七岁不同席,表示父兄也需要谨慎,炎父从未有过在晚间来炎悯华房中,加之他这些年身子也越发不好,几乎都留在屋里养伤,更是极少离开自己的院子。炎父从前战场上留下的伤病没能好好根治,如今更是发作得厉害。炎州这些年的事务都交代给了三个儿女,炎悯博主事,炎悯协和炎悯华从旁协助,若没有什么大事,也不大过问琐事了。

因此,炎父忽然在晚间出现在此处,炎悯华也十分诧异。

“父亲这么晚了,怎么没有留在屋子里好好休息?”炎悯华亲自从幼灼手中接过茶来,亲手奉给炎父,“父亲请喝茶。”

炎父只抿了一口就轻轻放下了,“今日我梦见你母亲了。”

炎悯华垂下眼帘没有说话,母亲走的时候,她才刚有些记事,迷迷糊糊记得的都是母亲温柔哄她入睡的情景,至于其他更多的,都是来自于父兄以及周围人的讲述。但无一例外,皆是言说母亲的宽和温柔。

若说她丝毫都没有对母亲的眷恋,也是假话,可若说有什么眷恋,她实在对母亲的印象十分模糊。

“我从认识你母亲,到她离开我的身边,她从未对我生过气。今日在梦中,她责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令你的婚事落入这般难堪的境地。”炎父的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炎悯华轻轻拉住父亲的手,“父亲何须自责呢?答允退婚的人是我,与父亲有何干系?母亲大约只是有些着急,并非是要责怪父亲的意思,父亲这许多年,为我们兄妹忍耐许多,女儿心里都明白,母亲一定也明白。”

炎母过世之后,许多人都来劝说炎父续弦,但炎父始终没有答允,怕的就是继室心思难测,为难他们兄妹。

“你母亲临终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一再答应了你母亲,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她才放心闭眼。若非我们炎州势弱,也不会让他们风家一再欺凌上门。”炎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并非一个英明的使君,我虽殚尽竭力,却也没能让炎州摆脱风州的掣肘。好在你大哥不像我,炎州这些年在你哥哥的治理之下,倒是气象一新。将来炎州交与你哥哥,我也很放心。”

炎父说着便开始咳嗽起来,炎悯华连忙将茶端给他,又轻轻拍着后背给他顺气,好一会儿才让他停了下来。

“父亲也不必妄自菲薄,女儿晓得父亲为了炎州,为了女儿,吃了许多苦,与风州退婚的事情,女儿并不后悔。父亲可知道,风州这些年也不大太平,世子之争复杂得很,风淩徳多半是不会有胜算的,退婚了也好。素来争位失败的公子,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会连累家人的。”炎悯华安慰道,“父亲,这世事一向都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父亲焉知并非好事呢?”

炎父又咳了几声,连连摆手,“不单是因为如此,风家夫人这是在报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