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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同王观往大元帅王爷那边的消息递过去的同时,那边也有消息递过来,说是飞戎要和谈。

王观冷笑:“做梦。”

谢玉点头,必须是做梦。

当然,飞戎人未必会这么想。

但飞戎人怎么想,谁又管?

不出两日,王观就收到了前线大捷的消息,最先前大军已经看到了冬城的城门。

飞戎人被打出去已指日可待!

王观欢喜的胡子都抖翘起来:“本官这就向朝廷写奏报。”

军中大胜有两个渠道可以往朝中禀奏,一个是军中监军大元帅,另一个就是当地官员比如节度使观察使,谢玉这个监军在东阳城王观察使下辖,由王观写奏报情理之中。

就是不知道看到这份儿奏报皇帝会不会气死。

“若皇上得知,定会欢喜嘉奖。”谢玉适时的加上一把柴。

王观颔首,笔下更如泼墨。

******

京都。

城外的百姓比原来已经少了许多,至于那些百姓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没有人问,因为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每日里都有富户的车马拖家带口的往外走,早些时候那些富户们走过,后来有的回来了,有的没有回来,现在走的富户们更多,甚至连大晚上都会打开城门,听着车辙声渐渐远离。

宫城,九重的宫城原来是肃穆安宁,如今亦可见忙乱,各处的太监宫随低着头小跑着奔走,后宫优雅美丽的妃嫔们低呼斥责着让身边的人收拾着各自贵重的东西,脸上的胭脂染色,鬓角的步摇摇摇欲坠也浑然不觉。

大炎国朝的前宫政务殿内,皇帝亦在怒骂。

“怎么还没有消息,怎么回事?”

崭新的龙袍穿在皇帝的身上,合体而裁,原来本就俊逸的太子如今为皇帝,此刻眼中充血,双手撑在龙案上,头顶上的冠都有些歪了。

但没人敢说。

下面的臣子只有一个穿着紫红色的官袍,为内阁大臣,另外几个都只是寻常红袍。

他们是皇帝的心腹。

“皇上恕罪!”下面的臣子跪倒。

皇帝把桌案的折子甩过去大骂:“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死的!”

“……”

下面无言,龙案后的皇帝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

现在他也只能靠骂骂他们解气。

五方兵马那边是怎么回事?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还在跟飞戎打?是根本没看到他派去的天使?

那边暗中传来的消息说没看到天使,但皇帝相信一定是看到了!

是他们故意违背圣命!

姜维没那个胆子,当初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问过姜维,若是日后他当了皇帝,姜维会不会听,姜维说谁是皇帝他就听谁的,现在他是皇帝,姜维怎么敢不听!!

是汉王,一定是他!

他早就觊觎着他的位置,不然父皇病重的消息刚传出去,他怎么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进京?不就是想要趁着父皇病重的时候抢了他的位子?可京都不是并州,他就不信在京都之地,姜枫还能逃得了!!可惜父皇还是不信他,不给他机会!

现在姜枫好巧不巧的和姜维碰上了,姜维也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说不定现在五方军马已经是他姜枫的了!

大胆!

姜枫这是抗命!

可他现下还不能下旨惩处。

京都重地,他还想着姜枫率军来救驾!

不管怎么样他都还是大炎国朝的皇帝!

姜枫来了,什么事儿都好说。

姜枫不来,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上,东阳城有消息了。”

大监突然欢喜高呼的进来,皇帝喜形于色,大步的冲过去差点儿迈步下台阶:“快,拿给朕看。”

下面唯一的内阁大臣问道:“敢问皇上,可是汉王世子?”

皇帝赞许颔首:“世子还是不错的。”

“若世子能助皇上一臂之力,汉王之位理当罔替。”

内阁大臣说到了皇帝心坎里,皇帝笑的更欢快,手里也打开了奏报,但当奏报上的内容映入眼帘,皇帝的脸色转瞬沉下来。

下面的大臣盯着皇帝的神色,刚才缓下来的气氛再度凝结,内阁大臣也小心的往后退了几步。

“混账,废物!”

皇帝大骂,手中的奏报撕成了几片扔到了地上。

散落的奏报中,还可看到上面的字眼。

“天使于监军谢玉监下……大元帅或知圣命……惜无力回天……皇上珍重……”

*****

武州,冬城外,十数万大炎兵士集结成阵。

城中的飞戎人即便仗高城高瓦,但看着下面乌压压一片片数不清的大炎兵士,飞戎人的喉咙也在上下滚动,眼珠子乱窜,嘴里不自觉的唤着“姆妈”。

他们也怕。

冬城的城楼高,他们站的也高,也就看到了远处大炎人摆起来的京观。

原来他们也摆过京观,但摆的都是大炎人。

这次大炎人摆的是他们飞戎人。

草原上的勇士即便死去也会魂归狼的大地,魂归鹰的天空,但若曝尸荒野,就再也回不去。

那些人回不去了。

他们想回去。

冬城上的飞戎人士气一落千丈。

数百里之外的东阳城内,王观得知前面的消息,先是惊喜后又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大胜就在眼前,为何不攻?等什么呢?还真要等皇上从京都逃离的抵报传遍天下?”王观终究还是心向大炎。

“大人不知,飞戎人以我冬城的百姓为盾,若我军意欲攻城,他们就杀人!短短两日,已经杀了两千百姓。”前来禀奏的官员道。

王观怒发冲冠:“畜生!”

官员涩声:“大元帅王爷也这样说,可死去的是我大炎百姓,如今也只能先围困。”

“这得围困到什么时候!”王观气的团团转。

谢玉沉吟:“难道要和谈?”

“下官不知,不过……”官员道,“下官来时听闻抓到了大鱼。”

小鱼虾米的都用来铸京观了,大鱼用来交换?

王观沉吟。

谢玉心头一动,大鱼,莫不是厮罗?

两日后,谢玉知道自己猜对了。

的确是厮罗。

厮罗是被四公子身边的亲卫抓获的,当初厮罗被谢玉射伤,一路往冬城逃离,但早有大元帅王爷下的通缉令,大城没办法进,村落乡镇几乎找不到人,刚一冒头不管是飞戎人还是大炎人都紧追不舍,厮罗是王子,但显然飞戎中有人不想让厮罗活着,偌大的武州险些寸步难行,最后厮罗身边的护卫死的死,只剩下厮罗一人,厮罗也差点儿死了,幸运的是被一藏身在山里的女子所救,女子为厮罗进城寻药,看到大炎的兵士目光躲闪,行色匆匆,正好被四公子身边的亲卫看到,亲卫心细如发,找到了斯罗的藏身处,亲卫以为厮罗是飞戎兵,意欲杀之后快,女子不惜性命为厮罗挡箭,厮罗主动站出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理由是不想让女子为他身死。

这话说的还真好听!!

谢玉嗤之以鼻。

只是随后谢玉感觉到了不妙。

厮罗可是知道她的底细的。

厮罗又被姜晟的亲卫抓住,必然也是见过姜晟了!

厮罗不会跟姜晟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我要去冬城。”谢玉道。

王观愣住:“这么突然?”

“也不是突然。”谢玉道,“不是近日正就是有辎重要送往冬城么,我正好在后面跟着,以鱼饵之名看有没有愿者上钩。”

王观沉吟片刻,点头:“也好,战事作罢,总要休养生息,若是山麓深藏之中仍有匪患,也是麻烦,那就有劳监军大人了。”

“这是应当之事。”谢玉道。

**

不过半日,谢玉就离开了东阳城。

数里之外的辎重车辆缓缓而行,谢玉在后面亦步亦趋。

虽然恨不得快马加鞭的赶到冬城那边,但也只能忍着,好在一步一步的总在靠近冬城。

她不是怕厮罗说她是女子的事情,而是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由她来说的,她原本也是决定要说的,只是阴差阳错鬼使神差的总差了些火候。

等到了冬城,看到姜晟,她一定要把事情说出来。

不管姜晟怎么想,结果是不是如她所愿,她总是要说的。

谢玉心神不免有些乱,抬头间又正看到前面辎重车队左右不远藏着的“山匪”。

谢玉不由的火气冒上来。

当即吩咐下面的兵甲:“灭了他们。”

杨八胡一他们早就熟悉了这位年轻大人的习性,别看平常文质彬彬的像是一只鸡都没杀过,可当上了战马,披甲之后,那气势比武将还武将。

藏身在沟渠深处,山坡之后的山匪看着满载着粮食军械的辎重队经过,舔着嘴角正做着美梦,突然间头顶上弓箭声密集如雨,还没抬头眼前就一黑,再也没了知觉,有幸活下来的也没来得及逃,就被穿着整齐的大炎兵甲杀了个穿透。

埋伏在辎重车马旁的山匪无一人逃脱。

谢玉心满意足,脸上露出笑容。

若是往常谢二吕二等人看到谢玉的笑容会叹自家家主笑的太过温软柔和,现在只觉得头皮发麻。

一路上钓出来了两波山匪,都被谢玉杀的精光。

终于辎重和谢玉都到了东城外。

穿着将军盔的钱沐来迎接谢玉。

钱沐笑的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儿,谢玉是监军,自从东阳城姜晟把钱沐带走之后,谢玉看了不少钱沐的战功报奏。

不愧也曾是拉起旗帜造反的人物,只是顺风把飞戎人往冬城赶的一路,就连着立下了四五个大功。

“恭喜钱大人高升啊!”谢玉似笑非笑。

钱沐一凛,忙不迭的摇着脑袋:“下官不敢,飞戎踏我大炎国土,杀我大炎百姓,死不足惜,下官也只是尽力而为,再说大人是监军,下官高升不高升全是大人一句话。”

谢玉弯唇,还算懂事。

“四公子呢?”谢玉问。

“公子正和大元帅王爷议事。得知大人前来,四公子特派下官迎接,大人,营帐已经备好,还请大人先歇息……”

钱沐还没说完,谢玉道:“厮罗在哪儿?”

“大人,不能杀啊!”钱沐急忙道。

谢玉看他:“你听谁说本官要杀厮罗的?”

“……”

厮罗在大炎两次受伤,都是被您弄的,上次从林子里出来,您拿一脸遗憾可惜没能杀了的表情,众所周知啊!

可谢玉这么问了,钱沐绝对不敢说,只能领谢玉往厮罗所在去。

谢玉也不得不说王子的待遇就是好,说是俘虏,也有单独的帐子,还有伺候的女子。

“就是她救的。”钱沐低声。

厮罗在帐子里,谢玉还没看到,外面的女子倒是先看到了,女子长得一般,但有把子力气,正在给厮罗洗衣服,头发只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动作利落的毫不逊于男子。

谢玉身后有兵甲护卫,穿着紫红色的官袍在军营中如耀眼之日,女子感觉到连忙跪倒。

“民妇见过大人。”

“起来吧。”谢玉道。

女子没起身,抬头看向谢玉:“大人是要杀他吗?”

“为何这样想?”谢玉问。

“他杀了很多人。”女子道。

谢玉道:“不错,他杀了很多大炎人,或许你不认识他们,可他们和我们吃着一样的饭,喝着一样的水,有一样的习俗,更也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很多人从不曾踏出大炎半步,却被他们踏破了家门,被他们杀了,再也看不到这天地。”

“民妇知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女子道。

“哦,那为何你当初还救了他?”谢玉有了好奇。

女子道:“当初我不知道。”

“那现在你知道了?”谢玉道。

女子道:“民妇知道了,但他也救了民妇。”

谢玉颔首,这话说的没错。

谢玉

她也只是在报恩。

谢玉从女子身侧走过,正要进去,女子又道:“他说过,其实他本不想来的,可是因为父亲的决定,为了孝,他不得不来,他的人杀了人,可他从没有杀过一个百姓,还有若是他活着,或许会少死一些人。”

“他对你说的?”谢玉问。

女子道:“是,民妇以为他说的有理,不然早在抓到他的时候,他就该死了。”

谢玉眼中一闪,往女子的头顶上仔细看过去,女子头顶上还是白色,只标着“民妇”二字。

这样的女子,怎么能还只是民妇?

正就是谢玉想着,女子头顶上的白框一闪,下一刻变了颜色,蓝色,名头也变了,“斯罗的女人。”

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