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北方秋天,入夜温度降得甚快。
七侠镇一片安静,连犬吠声都消失,整个镇子就跟荒废了一般。唯一的客栈同福老店也早早关门,旗杆上的红灯笼都被熄灭。
开客栈,旗杆点灯,客迎八方,乃通俗规矩。
一般,只有黑店或没人的情况下,方才熄灭灯笼。
此时,透过窗纸,依稀能看到内里灯火摇曳,人影闪动。
门口,更是有一地鸡血。
笃笃。
安静街面,忽然响起清脆敲门声。
“有人吗?”
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没人!”
“没人!!”
客栈内传出急促回复。
颇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蓝衣青年忍不住轻笑。
这下,里面更加慌乱了,只听桌椅哗啦啦一阵倾倒。内里诸人一阵细语,最后一阵公鸭嗓太监音响起:“谁啊。”
“住店的。”
“佟湘玉说我们打烊了!”
“佟湘玉谁啊?”
“我们掌柜的!”
“我住一晚就走。”
“秀才说我们没空房了。”
“无妨,能借个地,喝些酒,对付一下便成。”
“不方便!”
“我加钱。”
“不是钱的事!”
“十两。”
“真不是……”
“我说的金子。”
事实证明,有钱能使磨推鬼。
不是钱的事,准确的意思是说,不是钱少就能办成的事。
客栈内又一阵手忙脚乱,大门最后被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强行打开。
“客官,里面请。”佟湘玉上下打量着来客。
黑发随意披洒,面如雕刻,五官分明。蓝衣布满尘土,但却依旧难掩他这一块美玉。
年轻,白皙,一双细眸有着遍阅繁华的沧桑。
神情疲惫,让人忍不住怜惜。
“这位大哥哥好帅啊。”莫小贝双手抱拳,眼睛发亮。
啪!
她后脑勺被算账的吕秀才重重拍了一下,低声道:“小心些,他可能是雌雄双煞!”
莫小贝依旧着迷:“雌雄双煞哪有这般帅?再说,就算他真是,能被这么帅气的大哥哥打一顿,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你,你真的……疯了!”吕秀才又是一巴掌落下。
白展堂拦住:“放心,此人应当不是雌雄双煞。”
“嗯?!老白,你认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江湖新秀榜排行第一的滴水剑东方易!”
白展堂略带忌惮的望了一眼血色剑鞘。
以他敏锐嗅觉,自然能察觉到那股淡淡难掩的血腥味。
非门口鸡血,而是人血!
楞了良久,佟湘玉这才擦着唇角,笑容满面:“客官,想要点什么?”
“三壶清酒,若有小菜,那就更好了。”蓝衣青年温和一笑。
笑得佟湘玉心都花了:“有的,有的!”
“老白,赶紧的!去打酒!”
“我亲自去给客官弄两小菜!”
佟湘玉风风火火朝后厨走去。
客栈之前的厨子李大嘴厨艺实在太烂,还贪吃,脾气冲,嘴上没把门。
最近七侠镇来了对雌雄双煞,专害良民。客人越发少了,便将之辞退,节约资金,希望能将这段艰难日子撑过去。
店里的伙计总觉着她贪财好利,可这么一大摊场子,没钱怎么维持!
若非她精打细算,这店早关门大吉了。
……
“客官,打哪来啊。”
白展堂一边上酒,一边不露痕迹打探。
七侠镇偏僻,滴水剑这等人物,按说是不该来此的。再加上一身血腥气,来者不善,还是小心些好。
“放心,不是冲你来的。”
蓝衣青年自斟自饮,一连喝了三杯,有些呛喉,这才停下。
此人腿脚灵便,呼吸轻盈有力,明显有一身不俗的轻功,放眼江湖,也算出挑。
现在却甘心做跑堂,显然是有个故事的。
不过,此刻,他只求一醉,并不想多管闲事。
一句话就让白展堂破防。他只能尴尬回道:“呃……那客官吃好喝好。”
说着,披起毛巾退走,打算把门关上。
“慢着!”
高个黑衣男子背着蓝色包裹,匆匆大叫。
“客官,我们……”白展堂试图推脱。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瞅出此人乃女扮男装。再想到店里的滴水剑一身蓝衣,此刻,他是真有些摸不准了。
“放心,少不了你银子!”
黑衣男子大步入内,四下张望,很快便发现自斟自饮的蓝衣青年。
双眸瞬间发亮,不过最后还是止住冲动,吩咐道:“给我来间上房。”
“展堂,还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迎客。”
佟湘玉端着小菜从后厨出来,笑着问道:“客官,后灶已开,这么晚了,要不也喝点吃点?”
“弄几盘牛肉好酒送我房间。”
黑衣男子吩咐着走上楼。
“赶紧招呼啊!”佟湘玉双手叉腰,杏目一蹬。
“哎哎。”
白展堂忙不迭跟上楼。
“客官,味道如何,可还吃得惯?”
佟湘玉扭着腰,坐在桌对面。
刚坐下,就往前一趴,半个身子压桌上,鼓囊囊的,面如桃花,甚是诱人。
蓝衣青年抬头,苦涩一笑:“老板娘,对不住了,今夜就想一个人清净喝点。”
换做旁人这般不识抬举,佟湘玉早忍不住骂人嘞。
但面对蓝衣青年,她愣是发不出火。
讪讪起身:“那客官有需要随时吩咐啊。”
“美人如此热情,阁下却拒人千里,未免有些大煞风景。”
清亮声音自外传入。
“关你屁……”佟湘玉正愁没处发火,循声望向大门,后半截话顿时卡住。
门外,不知何时走入白衣青年。
剑眉星目,嘴角微微上翘,满面漫不经心,仿佛玩世不恭的王孙公子。
最引人瞩目的是则是他唇边的两瞥胡子,修剪得十分干净,就像他额前眉毛一般灵动。
这是位不输蓝衣青年多少的风流浪荡子。
“客官,想吃点啥,尽管说。”佟湘玉瞬间变了脸色。
“不必。”
白衣青年摆摆手,径直走到蓝衣青年桌前,深吸一口气,赞道:“好酒!不知阁下能否请陆某喝上一杯。”
“自便。”
蓝衣青年一扬手。
白衣青年顺势坐下。
“……”
佟湘玉瞅了瞅蓝衣青年,又瞅了瞅白衣青年,忍不住低声鼓囊一句死叉叉浪费,这才气鼓鼓的跺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