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这日,大师兄喝了许多酒。
不过大家都没有闹洞房的意思,因为闹洞房本身便是一件陋习。
这是二师兄说的。
三师姐赞张的。
杨小秋觉得很有道理的。
所以大家便没有闹洞房。
在宾客离去以后,杨小秋也孤独的坐在门口喝着闷酒。
也为大师兄高兴,他找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可这个世道,像大师兄一样的,毕竟很少。
大多数人依旧被旧规矩给束缚着。
杨小秋抬眼望去,只看到在转角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身影在望着自己的方向,杨小秋的酒也醒了一大半,一股寒意袭来。
这已经是深夜了!
杨小秋也是经常听二师兄念叨新思想的新青年,不可封建迷信。
只是突然出现的白色身影,还是让杨小秋产生了那么一丝畏惧。
只听见白色身影的方向传来咳嗽声,杨小秋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人。
是人不可怕!
其实,是人才可怕!
杨小秋偷偷摸了过去,只见是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女子。
当杨小秋看向她面容的时候,有些惊讶,他从未见过这般有气质的女子。
她皮肤白皙,只是脸上并无月色,有着娇病之态。
杨小秋也从未见过此人,见她咳嗽,便好奇的问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女子摇了摇头,便要走。
不过她刚走两步,便剧烈的开始咳嗽起来。
杨小秋快步走到她身边,开口道:“姑娘你家在哪,这么晚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女子看向杨小秋,她的嘴唇有着一丝血迹。
杨小秋才知道她不仅是生病了,还病得很严重。
杨小秋继续说道:“我带你去看郎中,不然你真的要倒在这里了。”
女子温柔的回复道:“没用的,我这是肺痨,治不好的。”
竟然是肺痨。
杨小秋自然知道这病,他在天津的时候就见过一个患了肺痨的男人,也被很多人不友好的称为痨病鬼。
就是不断的咳嗽,咳嗽的时候咳痰还带血。
这女子如此年轻,就犯了肺痨,也是命运多舛。
杨小秋更不能够坐视不理了。
他说道:“既然你不愿意看郎中,那我送你回家吧!天色太晚了,你一个人走的话,我害怕你会出事情。”
女子沉默了,最后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杨小秋送女子离开,而龚依依却满园子在找杨小秋。
她就纳闷了,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龚依依遇到张维明后,对着张维明问道:“二师兄,小师弟去哪儿了?”
张维明回答道:“刚才我才看到他坐在大门口,走了吗?要是走了,估计回房间了。他今天也喝了太多的酒,早就休息也好。”
龚依依听完也觉得有理,便也上了楼。
张维明见状,一个人找了张桌子,端来了一盘花生米,在慢慢的咀嚼着。
他已经很久未曾这般高兴了,不过自己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本来就打算等大师兄成亲以后就去忙自己的事情,现在大师兄也成亲了,自己也该走了。
这次离开并不是说不回来了,会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才能回来而已。
等自己下次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园子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他并不打算当面告别,他做的事情即便大家都能够猜到,也是心照不宣的什么都没说。
所以这次离开,留下一封信件就便好。
他们也会原谅自己的吧!
而杨小秋并不知道二师兄已经又一次打算离开了,即便知道,虽然会有不舍得,可也会去支持他做这样的事情。
人啊,总是要有梦想的。
人啊,也总是要有追求的。
若是每个人都跟一条咸鱼一样,那么这个国家就没有希望了,人民就没有希望了。
这里的国家可不是说大清王朝,大清不过是一个执政者,它若是倒下去了,不知道多少百姓会欢呼雀跃。
至少从鸦片战争开始,这六十来年的时间里,中国的百姓都因为当权者的无能,生活过得水深火热。
杨小秋在送女子回家的途中,好奇的问道:“姑娘,我们认识吗?”
女子咳嗽了几声,摇了摇头。
杨小秋倒是不好意思的笑了,自己虽然来京城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可接触的人都是戏班里的,又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女子。
一看她就能够知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女子见杨小秋不好意思的轻笑,开口道:“其实我认识你,你叫杨小秋。”
杨小秋意外的看着这名女子,她竟然认识自己。
女子介绍道;“我叫鹿予霏!”
鹿予霏?
杨小秋神色一震,他已经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了。
她就是鹿小姐!
虽然师父和师娘,包括师兄师姐都以鹿小姐来称呼她,能够悄悄来何崇楼看师兄大婚,又姓鹿,杨小秋除了是她想不到别人了。
鹿予霏见杨小秋脸上的震动,平淡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吧!”
杨小秋嗯了一声,然后闭口不言。
许久后,杨小秋停下脚步问道:“鹿小姐,不知道你今夜到我们戏园子来,是为了什么?”
鹿予霏又开始咳嗽,等平复了以后才笑着回答道:“我是来看同飞的,见他找到了一个喜欢的人,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杨小秋皱着眉头问道:“那你为何不当面见大师兄?”
鹿予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没必要打扰。”
杨小秋还是不能够理解。
“那你这趟来有什么意义,就是为了见证大师兄得到了幸福?”
鹿予霏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神采,回复道:“是啊,他得到幸福,我就安心了,他也可以忘了我了。”
杨小秋好些生气,这就是大师兄念了六年的女子吗?
为何她这般薄情寡义,杨小秋在这一刻为大师兄感到不值得。
鹿予霏将杨小秋的表情尽收眼底,开口道:“当年我和他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只是那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我本身就是个痨病鬼,又何必去拖累他呢!说不定,说不定我哪天突然就走了。”
杨小秋听完鹿予霏说的这番话,愣住了。
是啊,爱一个人不就是成全吗?
如果大师兄真的和这位鹿小姐在一起了,她若是离开了人世,只剩下大师兄一个人在世上孤零零的活着,这还有意义吗?
也许,她当年做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