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碛,风雪肆虐。
若是在夏日里,漫漫黄沙无际无涯,荒凉的戈壁干涸的河道渺无人烟。
每遇大风便会沙尘飞扬遮天蔽日,大军想要穿行,极其困难。
但是在这冬日里,固然气温极低毫无补给,冰雪却成为充足的水分,使得大军极易穿行。
一处干涸的河道上,两万骑兵在此下马扎营,随身携带的帐篷在低于河堤的河道中支起。
这些河道在大碛之中极为少有,夏日里雨水降下、冰雪融化,汇聚成河流在河道之中流淌。
冬日里河水干涸,使得河道低矮,河堤阻挡寒风,成为天然的避风之所。
唐军追逐契苾何力的参军一路至此,早已人困马乏,便在此扎营。
给战马喂食草料,燃火起锅造饭,融化雪水煮沸饮用,今夜便安顿于此。
纵然兵贵神速,要直捣郁督军山,却也不能连觉都不睡……
最大的一处帐篷内。
李愔坐在火旁,端着一杯热水喝了几口,身上的寒气渐渐褪去。
门帘撩开,薛仁贵大步流星走进来。
亲自起身给薛仁贵在杯子里放了一些茶叶,倒入热水,递过去问道:“军中情形如何?”
薛仁贵赶紧道谢,接过茶水而后说道。
“情况尚好。因为人人尽皆穿了棉衣,抵御严寒很有效,只是手脚有些冻伤,不过事先备好的冻疮药派上了用场,并无大碍。”
“兵卒们士气正旺,毕竟如这般深入大碛,直扑郁督军山,乃是百年难遇的良机,一旦功成,便是名垂千古的旷世功勋。”
“全军从上到下,每一个人的功勋都少不了,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哪个不拼命?”
李愔微微颔首。
大唐重军功,身为军人,追亡逐北、扫荡胡族乃是所有人的理想。
而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又是汉人儿郎自古以来至高无上的功勋荣耀。
眼下北出白道千余里,再过上十天半月便可抵达燕然山南麓的赵信城。
成功近在咫尺,谁能不要紧呀坚持到底?
一辈子有这么一场胜仗,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了。
自然是个个争先,谁也不甘人后。
“萧嗣业情况如何?”
喝了一口热水,烤着火,身子暖融融的,李愔微微眯着眼睛问道。
薛仁贵道:“还算听话,大抵是认命了吧,毕竟事已至此,唯有吾等长驱直入直捣郁督军山,才能立下不世之战功,洗脱他假传圣旨的之死罪。”
“否则天下之大,何处是其安身之所?唯有一条道走到黑而已。”
李愔将杯子放到面前的桌案上,起身走到墙壁上悬挂的舆图前,负手查看着舆图。
良久,方才轻声说道:“身为大唐军人,通敌叛国,罪无可恕。”
“吾等爬冰卧雪、视死如归挣来的功勋,岂能分给这等无耻之徒?”
薛仁贵略微沉默一下,抬头与李愔对视一眼,确认了房俊的眼神之后,重重点头。
李愔亦是轻轻颔首。
非是他性情歹毒、心狠手辣,而是似萧嗣业这等通敌叛国之行为,若是不能予以严惩,便无法以一种悲惨的下场来警醒世人。
通敌叛国,背弃祖宗,枉为人也!
突厥也好,薛延陀也罢,甚至于往后的回纥、契丹。
为何能够越来越强大,渐渐危及到汉人王朝的统治根基,给汉人越来越多的带去悲惨和苦难?
正是因为有着无数萧嗣业这种人,为了一己私利,投降胡人。
将汉人优秀的政治制度、军事知识传授给胡人,遗祸千年!
不过似萧嗣业这等小人物,确定了他的命运之后,房俊自然不会再放在心上。
重新将目光对准了舆图。
这是一份根据史册典籍之记载,还原出来的漠北舆图。
实则多半的信息尽皆来自于汉朝遗留下来的史籍。
毕竟自从汉朝后,汉人甚少涉足漠北这片广袤的土地。
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更是屈指可数,信息极度匮乏。
其中有朱笔描绘的一些地名、山脉、河道等等……
这是李愔根据他记忆里的地图加上缴获的俘虏所供述,一一添加上去了。
郁督军山与狼居胥山犹如两条伸开的手臂,将北至北海的广袤土地环抱。
这一片区域水草丰美、河流密布,成为塞外民族活动的主要区域。
养育了无数的胡人与牛羊马匹。
草原之上胡族兴衰更迭,每一个强大的民族崛起,都会将这一片土地视为天神赐予的福地。
以将其征服作为统御整个漠北的标志。
匈奴、柔然、突厥、薛延陀、回纥,乃至于后来的蒙古……
都将这一片土地作为理所当然的政治中心。
而征服这里,已成为汉家军人至高无上的功勋与荣耀。
霍去病,窦宪……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
意欲进入龙城区域,有两条路。
一则由白道而出,过诺真水、赵信城,直抵郁督军山。
一则由代郡翻越阴山横穿大碛,横渡弓卢水抵达狼居胥山。
只要翻越郁督军山与狼居胥山,便算是进入漠北腹地。
无论薛延陀的牙帐,亦或是回纥盘踞的单于庭,都在这一片地域之内。
李愔将手指重重的在赵信城的位置点了点。
……
休整了一夜,翌日清晨,北风渐渐衰弱,连日来的大雪也终于停歇。
漫天阴云散去,久违的见到了阳光。
右屯卫兵卒五更起便造饭喂马,天色刚亮,太阳露出一半。
整支部队便收拢好了帐篷辎重,拔营继续向北急行。
渡过诺真水之后,便算是进入大碛。
这里虽然尽是荒凉的戈壁沙漠,却也有不少绿洲存在。
无数游牧民族的部落便生活在这些绿洲之上,随着季节的变幻追逐着丰沛的河水。
放牧牛羊,繁衍生息。
李愔没时间去理会这些散居的部落,大军一路向北朝着赵信城挺进。
只是途中经过一些绿洲之时,为了补给马匹,会派遣一支骑兵劫掠袭杀一番。
即便如此,这一条道路上的胡族部落也算是遭了殃……
唐军对于这些胡人没有丝毫好感,部落中的每一个青壮都是战士。
以前是突厥的士兵,现在则依附于薛延陀。
每当南下汉地,都会充当突厥亦或薛延陀的急先锋,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汉人的鲜血,恶行斑斑,罄竹难书。
指望着唐军会同情胡人的老幼妇孺,还不如祈祷虎狼不食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