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卯时初刻。
阴沉沉的天空又零零星星的飘起雪花,风倒是不大,显得倒是没有那么冷。
营长之内,李愔擂鼓聚将,商议兵事。
李愔身穿一件大氅,营帐内燃着火盆,倒也不冷。
眼眸从在座诸人面上一一扫过,心中颇为欣慰。
这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班底啊……
不过即便是自己的心腹,该演的还得演。
总归得给大家一个交待,不能仗着主帅的身份、大家的忠心爱戴,便将大家往岔路上带。
“假传圣旨”一事无人得知,即便时候受到追究,也完全是自己这个挺帅的责任。
不会牵扯到这些麾下将校。
咳嗽一声,清了清嗓。
李愔说道:“昨日斥候捉捕一名细作,实是误会,那位乃是朝廷敕封的单于都护府长史萧嗣业,奉陛下之命,特意前来军中传旨。”
“来人,请萧长史宣读圣旨。”
“喏!”
自有兵卒将萧嗣业请进来,李愔率领一众将校尽皆离座,肃然听候圣旨。
明清两朝的皇帝将那种“上天之子,代天牧民”的姿态玩得炉火纯青。
宣读一道圣旨都得摆上香炉沐浴更衣,然后三叩九拜跪地听宣。
唐宋两朝则完全没有那些个规矩,只要肃穆静听,那便行了。
萧嗣业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手里将“圣旨”举起,心中将李愔骂了个半死。
然后才大声宣读。
主要的意思就是说皇帝偶染风寒,精力不济,薛延陀悍然撕毁两国盟约,入侵大唐国境数百里。
并且肆意屠杀大唐盟友突厥汗国,罔顾道义,其罪不赦!
现在授予李愔朔州道大总管之职务,统御右屯卫兵卒,直出白道,横扫漠北,于郁督军山问罪于薛延陀可汗!
……
念完,萧嗣业便道:“赵王李愔,请上前接旨。”
李愔上前两步,萧嗣业将“圣旨”塞给李愔。
李愔接过来,故意抖了抖,让“圣旨”上加盖的那方萝卜雕刻的玺印示于人前。
直到好几个将校都瞧见了,这才收入怀中。
除去他俩,别人也只是看到了一卷圣旨,一方玺印,其余一概不知……
不过仅只这般,营长之内的气氛也瞬间炽热起来!
昨日与薛延陀骑兵一战,以极其微小的代价重挫了纵横漠北的强敌。
这使得右屯卫从上到下都充斥着一股强烈的自信。
尽皆认为只要能够趁着漠北空虚,大军长驱直入直抵郁督军山,一举覆灭夷男可汗的牙帐绝非难事!
只是碍于眼下大唐的国策。
这等足以光耀千古的盖世功勋放在眼前唾手可得,却也不得不眼睁睁的放弃。
谁能料到,皇帝陛下居然送来了圣旨?
送得好哇!
有了这一道圣旨,那么与薛延陀开战的时机便成熟了!
“王爷!吾等追随王爷,横扫漠北,覆灭薛延陀,勒石燕然!”
“吾等誓死追随!”
“王爷!发兵吧!”
……
连续追杀回纥铁骑的薛仁贵等将校一扫满身疲惫,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眼珠子通红。
神情亢奋至极点!
昨日一战,面对薛延陀骑兵有若摧枯拉朽,这等绝对优势使得大家都知道。
以往只能凭借史书上的文字去幻想的封狼居胥、勒石燕然那等旷世功勋。
再不是高高在云端之上,只能瞻仰,不能触碰!
只要想想那等名垂青史之功勋,谁还能按捺得住?
萧嗣业冷言旁观,心中冷笑。
李愔啊李愔,你以为你是霍去病?
简直幼稚!
萧嗣业没有见识到昨日唐军与薛延陀骑兵交战的那一幕。
所以此刻难免有些讥讽嘲笑李愔托大。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之所以被称为旷世功勋。
被一代又一代的汉家儿郎视为无上之军功,正是因为其难如登天!
只要稍稍偏离方向,荒凉戈壁,万里大漠,轻易就能吞噬掉一支大军。
此时又是隆冬时节,草原上没有牧民放牧,找不到向导,东西南北都辨认不清楚。
更没有后勤供给,如何抵达郁督军山?
现在右屯卫不下于三四万兵马,即便只是其中骑兵便有两万之数。
这么多的兵马,人吃马嚼的需要多少粮秣?
真是幼稚啊……
嘲讽之余,萧嗣业自然难免为自己的命运而黯然神伤。
李愔一败涂地他固然解恨,可那也就意味着再也无人替他洗脱罪名。
没有覆亡薛延陀的功绩,他又如何功过相抵呢?
娘咧!
真是纠结!
……
北疆风雪严霜,战火正燃,太极宫却在大年初一过后,便陷入压抑低沉的氛围之中。
大年初一,每年一度的大朝会在太极殿举行。
这两年大唐战功赫赫威震天下,不仅周边胡族惊慌臣服。
即便是一些遥远的国度,亦首次遣派使者前来长安朝贺。
整个长安城汇聚了天下大大小小无数邦国的使者官员,一举成为耀眼的世界中心,盛况空前。
然而就在接见了新罗金氏王族、倭国天皇苏我氏等亲近于大唐的属国贵族之后。
李二强忍不适,斥退使者,返回寝宫之后终于坚持不住,当场晕厥在床榻之上……
整个皇宫都慌了手脚。
嫔妃们都慌了神,此刻连一个稳住阵脚的人都没有,乱成一团。
就连前朝的文物群臣都有些懵……
谁能想到正值壮年、春秋鼎盛的李二会忽然病得这般严重?
消息被严密封锁,仅限于一些重臣以及皇族内部德高望重的人士知晓。
若是这消息传扬出去,眼下天下各国在京中的使者不计其数。
谁知道哪一个闻听皇帝病重的消息,便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眼下吐蕃吐谷浑虎视眈眈,万万不可再起边患……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年关一过,便是初春,皇帝病成这样,还能御驾亲征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