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吐迷度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如今一同身陷绝境。
他都以为这混蛋是不是被汉人给收买了,跑来自己身边当奸细……
吐迷度面颊抽了抽,脸上被大度设鞭挞的伤痕愈发疼痛难忍。
心里自然清楚这会儿大度设对自己充满怨言,可他满腹悔恨跟谁去说?
当初自己怎地就鬼迷了心窍,听信了赵德言的一派胡言……
回头瞅瞅七零八落的回纥铁骑,心疼得难以呼吸。
原本是打着消耗薛延陀人的心思,这才不断怂恿大度设深入大唐国境追杀突厥人。
谁能料到唐军居然根本不管东征之大局,悍然开战。
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薛延陀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派兵攻打大唐。
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度设训斥了吐迷度一顿,心里少有的果决起来。
他将残余的渠帅叫到面前,看了看一张张往昔嚣张跋扈如今却茫然失措的脸。
接着咬了咬牙,嘶声道:“唐军阻截了我们回家的道路,若是不能冲开白道口,我们就都得葬身在这敕勒川上。”
“别说什么绕开整座阴山那种傻话,且不说横亘千里的阴山根本绕不开,唐军难道就会任由我们肆无忌惮的回家吗?”
“不会!他们会追着我们的屁股,像是狼群撕咬牛羊一般,一个一个的将我们咬碎,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我们的活路唯有一条,冲开唐军的阵列,杀进白道,返回漠北!”
他抽出了腰间已经卷刃的腰刀,用受伤的那只手扯着缰绳。
神情坚定,语气决绝地说道:“面对唐军,不要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唯有死命冲锋,乃是活路的机会!”
“这一次,我与诸位一起,不退缩,不躲避,要么冲出白道回归漠北,要么血洒疆场毙命当场!”
勒住缰绳,大吼一声:“诸位,冲锋!”
一夹马腹,胯下战马一声长嘶,向着唐军阵列冲去。
“冲锋!”
“冲锋!”
濒临绝境的薛延陀骑兵再一次迸发出高昂的士气。
呼喝着挥舞着兵刃,策马追随大度设的身后,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要么活,要么死!
别无他途。
吐迷度无奈的看了看身后的族人,沉声道:“把那些个龌蹉的心思都收起来吧,生死存亡,在此一役,用我的尸骸,铺出尔等回家之路!”
“冲锋!”
数千回纥铁骑汇聚在一起,紧追在薛延陀人身后。
两万余骑兵奋起余威,在山口下平坦的地势上于奔跑中完成了集结。
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锋矢阵,大度设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
蹄声隆隆雪沫飞扬,声势凛凛的向着山口处的唐军冲去。
大度设冲在最前,肩胛处的箭疮再一次裂开渗出鲜血。
夹在骨骼筋络之间的箭簇未能取出,每活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不过此刻他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哪怕冲过了白道。
丢失了数万大军的他回到郁督军山的可汗牙帐之后,所面临的结局也唯有一死。
他不死,父汗如何向那些派兵南征的部族交待?
现在,大度设的心里依然萌生死志。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身为薛延陀的王子,又岂能毫无尊严的死在可汗牙帐。
死在那些蛰伏于薛延陀通知下的部族酋长们面前?
他才不要被那些豚犬一般的废物看笑话!
就让这白道口作为自己的埋骨之处吧!
大度设咬着牙,将生死置之度外,双眼血红狠狠的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唐军阵列。
想着第一个冲进去大开杀戒,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够赚!
握紧手里的刀,感受着刺骨的寒风从脸颊上刮过,他目光坚毅,浑然无惧,然后……
嗯?
在看清楚唐军阵列的那一刹那,那在马上愣住。
这是什么阵型?
没有阻挡骑兵的枪阵,手持刺枪长矛的唐军尽皆蹲在阵地之上,在他们身后,所有的兵卒都站着,排成整齐的队列笔直的站着。
再近一些,终于看到这些站着的兵卒手里端着弓弩……
不过这出乎预料的阵列并没有让他们慢下脚步,怀着决死之心冲在最前头,就没打算能够活着回家!
他们纷纷握紧了兵刃,在马背上发出各种各样的嚎叫嘶吼。
即将达到距离唐军阵地的一箭之地以内,以唐军一贯的战术会释放三轮箭弩。
他们做好了躲避格挡箭矢的准备,就等着穿越箭雨之后冲阵的那一刻舍命的搏杀!
“唰唰唰”
没等薛延陀人弄明白是怎们回事,便听到耳边一声一声凄厉的惨叫。
伴随着重物坠地和战马长嘶的声音,整个冲锋的阵列瞬间乱成一团。
“唰唰唰”
唐军阵中弓弩声不断响起,一轮又一轮。
薛延陀骑兵便如同秋天的麦子被镰刀收割一般,一片一片的倒下。
大度设冲在最前,身旁战士袍泽一个又一个的坠落地上!
忽然,他的胸前便犹如被一支迎面飞来的铁锤狠狠砸中!
一股剧痛在胸膛上传来,庞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从马背之上撞得重重跌落在地上。骑兵冲锋的阵列之中坠马,这意味着什么?
大度设魂飞魄散,正想着翻身翻起来,从后而来的战马已然奔腾着从他身上践踏而过。
碗口大的马蹄子狠狠的踩在他的胸膛,他甚至清晰的听到自己内脏碎裂骨骼折断的声音。
一口气憋在胸口,未等腹腔内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又一只马蹄重重的踩在他的脑袋上。
砰……
一声沉闷的声响,大度设的脑袋就好似一个烂瓜一样破碎迸裂。
红的白的迸射开来,一命呜呼。
他身边的亲兵都傻眼了……
二王子这怎么就死了?
他们倒是想要下去救援,可是万马群中哪里容得他们停下。
身后无数战马展开冲锋,裹挟着他们不由自主的向前。
好不容易稳定下胯下战马,等到再回头,大度设的身形早已被无数马蹄践踏而过,成了一堆肉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