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乱成一团。
作为长城之上最险要的关隘,雁门关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军营。
虽然近些年因为北边有马邑城、定襄城抵挡北方胡族的侵犯。
雁门关已然多年未曾遭受到胡族攻击,故而驻兵不多,却也无法容纳超过八万余突厥老弱妇孺。
更何况还有超过五万头牲畜……
五千唐军既要严防有突厥人趁机作乱,又要维持秩序。
人手捉襟见肘,连马夫和火头军都派上了用场。
于是乎,看押萧嗣业的兵卒亦被调走……
“呸!”
昏暗的屋子里,萧嗣业艰难的用舌头将口中的破布顶出来,急促的呼吸几下。
眯着眼瞅了瞅屋内情形,又侧耳倾听外头乱糟糟人喊马嘶的动静,瞧瞧松了口气。
旋即,心里的恐惧不可遏止的升腾起来。
那个混账守将,居然是突厥人的细作?
居然还敢反咬一口,诬陷吾是薛延陀的细作。
最可恶的是这雁门关已然被其经营的铁通一般,上上下下的兵卒尽皆对其唯命是从。
自己这个朝廷敕封的单于都护府长史说拿下就拿下,简直目无王法,岂有此理!
同时,他又无比懊悔。
就不该揭露那个守将手里的阿史那氏家徽……
当时那一刻,自己怎地就没能多考虑一些呢?
真是愚蠢呐……
当众揭露守将的举动非但于事无补,反而等同于逼着那守将杀掉自己灭口。
否则一旦泄露出去,那可就是夷三族的大罪!
萧嗣业心里后悔,琢磨着法子脱身。
现在那守将估计被入关的突厥人弄得头昏脑涨一时间忘了自己。
等他想起自己来,想必就会派人来将自己处死,杀之灭口。
他亦曾在定襄城大权在握,明白边疆这等军管之地,将领的命令便是圣旨一般的存在。
长官有命,部下皆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兵荒马乱的地界杀掉个把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事后往胡族或是马匪身上一推,死无对证,毫无破绽。
自己堂堂萧氏子弟,岂能背负冤屈死在这里?
强烈的求生欲使得萧嗣业振奋精神,忍着浑身痛楚,长虫一般一拱一拱的挪到窗边。
那里有一块带有棱角的石头……
直到将两个手腕都磨得鲜血淋漓,才将捆住手腕的麻绳磨断。
两只手颤抖着解开脚上的绳索,疼得满头大汗。
喘了口气,他站起来活动一下酸麻的手脚。
然后才凑到破败的窗户旁边,顺着破烂的窗户纸观察外头的情况。
一个兵卒手摁着腰刀刀柄,正在门口看守,远处乱糟糟一片。
有唐军兵卒,有突厥妇孺,还有成群的牛羊牲畜……
想了想,萧嗣业在屋内一根柱子上踢了一脚。
“砰”的一声,然后闪身躲在门口。
屋外的兵卒甚是警觉,听到响声,当即抽出腰刀,推门走了进来。
门后的萧嗣业猛地扑上去从后一只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的锤在兵卒的太阳穴。
同时一只脚一勾,将门关好。
他这一拳力气甚大,又是击中太阳穴这等要害部位,兵卒闷哼一声,顿时昏厥过去。
萧嗣业一松手,便软倒在地。
趴在窗户后头瞅了瞅外面,没人发现这边的动静,萧嗣业大大的松了口气。
然后蹲下身,将兵卒里里外外扒了个干净。
然后脱掉自己的衣物,换上兵卒的衣衫革甲,最后将横刀也解下来,挂在自己腰间。
收拾停当,将兵卒以及自己的衣物一股脑的塞进后山墙下一堆杂物当中。
他拍拍手,打开屋门施施然走了出去。
来来往往的唐军谁也没发现换上兵卒装束的萧嗣业……
萧嗣业心中大定,但是知道必须迅速离开雁门关。
否则等到那守将想起自己派人前去查看,那就大事不妙。
身为单于都护府的长史,在定襄城驻留多年,对于同为边关重镇的雁门关自然也不陌生。
萧嗣业穿梭在乱糟糟的人群之中,一路向南七拐八拐。
想要寻找一处兵力薄弱的地方偷偷混出关去,然后返回长安弹劾李愔擅起边衅。
更要将那雁门关守将的嘴脸揭露,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等他饶了大半天,侧着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绕到一处山坳。
只需翻越眼前这一道山梁便可脱离雁门关地界,进入代郡,然后一路向南,便可抵达长安。
萧嗣业却又犹豫了……
就这样回到长安么?
弹劾了李愔又能如何?
人是皇子,赵王,就算是自己的弹劾起了作用,李愔依旧还是李愔。
而自己与他的仇怨算是彻彻底底的结下了,家族之中又对其颇为忌惮巴结,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好过的了?
前往定襄城?
那里已然被阿史那思摩放弃,估计此刻薛延陀军队跟唐军大抵达成一片,自己这个光杆长史去了有什么用?
还有那个守将,就算朝廷将其以叛国罪枭首,甚至夷灭三族,又能如何?
自己还是惶惶然有若丧家之犬……
萧嗣业抬头看了看暗沉阴郁的天空,北风刺骨吹,乌云如铅坠。
天地茫茫,居然无自己可安身立命实现抱负之地……
怎么办?
是返回关中,从此之后夹着尾巴做人,战战兢兢躲避着李愔的报复?
亦或是……
萧嗣业心中天人交战,愤怒、悲凉、不甘、恐惧……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良久,他又看向北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