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府。
王德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陛下有旨，请殿下即刻前往政事堂议事。”
如此大事，李愔自然不敢耽搁，当即起身。
罗樱亲自为其披上皮裘。
看来，陛下也决定要和薛延陀开战了。
战争意味着死人，意味着庞大的军需消耗，但那是政事堂里头那几位宰辅需要考虑的事情
李愔微微颔首，带上貂帽，出门翻身上马，一路疾驰来到皇宫之中。
……
政事堂。
宽敞的屋内燃着地龙，墙角的地方放置着一个青铜兽炉，袅袅檀香，温暖如春。
位宰辅，以及几位大将军、兵部主管，尽皆在座。
上首的李二陛下阴沉着脸，将手里一份国书摔在桌案上，冷哼道：“简直岂有此理！夷男莫不是疯了？以为和吐蕃吐谷浑联手犯我大唐，朕就拿他没办法了，可以任意勒索，任凭宰割？简直荒谬！”
他不可能不生气。
现在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如今大唐不和亲、不割地、不纳贡？
现在陈兵南下，想要威逼大唐和亲？
这不是打他李二的脸吗？
薛延陀算个什么东西！
尤为可恶的是，这一次夷男不仅要求和亲，甚至指定了和亲的对象，便是李二陛下的第十五女新兴公主……
显然是防备着李二陛下弄一个宗室女敕封公主封号之后嫁过去，敷衍了事。
就是要逮着一个李二陛下的闺女祸祸一回，做一个真正的大唐驸马……
岑文本蹙蹙眉头，叹息道：“只是若断然拒绝，恐怕夷男恼羞成怒之下，会直接南下袭扰。”
今年以来，岑文本老态愈显，原本黑白的鬓发已然雪白，脸上的褶皱愈发深刻，精气神较之以往大大不如。
李二陛下默然不语。
若非如此，哪里还需要召集诸位宰辅重臣商议？
商议个屁呀，第一次和亲都拒绝了，还会同意这一次？
这不是耻辱吗？
若是任由其如此嚣张，玉门关外将再无宁日，丝绸之路断绝，西域诸国脱离掌控，这等损失是大唐无论如何亦难以承受的。
所以，唯有一战……
长孙无忌沉声道：“陛下万万不可答允夷男的和亲之请求，吾大唐天威赫赫，薛延陀自大狂妄以卵击石，当予以惩罚！”
关陇集团的根基就在军中，军人唯有在战争之中才能利益最大化。
他可不认为大唐多线作战有什么困难……
魏征罕见的支持长孙无忌：“薛延陀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大军定然一战而定，届时挟大胜之威由辽东直插漠北，配合夏州、朔州之大军两路合围，夷男纵然三头六臂，覆灭亦是弹指间耳！”
军方的述求显然是一致的，不怕事儿大……
李二陛下沉默不语。
万一夷男吃错了药，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不管不顾的擅自开战可怎么办？以目前定襄、朔方的兵力，怕是难以抵御薛延陀狂怒之下的攻势，难道要从辽东调拨一支军队西进，牵制薛延陀？
可是如此一来，吐蕃和吐谷浑怎么办？
朝廷上下对于大唐盛世信心满满，李二陛下却丝毫不敢大意。
毕竟隋炀帝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万一自己重蹈覆辙，未能抵御胡敌，损兵折将声威大坠，百姓如何骂自己？史书如何写自己？
脑子里忽然一阵阵发晕，眼前有些发花，胸口涌起一股恶心的感觉。
强自镇定，不能让自己虚弱的一面示于臣子之前，用手使劲儿摁了摁太阳穴。他此刻有些心力交瘁。
真想干脆答允夷男的和亲之请求，消弭北疆边患。
待到解决掉吐蕃和吐谷浑之后，再腾出手来一雪今日之耻。
但是这件事情真的就有那么简单吗？
很明显，吐谷浑还有吐蕃肯定是和薛延陀事先通了气的。
否则，依照薛延陀的国力，是不可能这样胆大妄为的。
突厥都护府的建立，让他们都察觉到了危险。
只有危害到他们的切身利益，这些胡族才会这样同气连枝，联合起来共犯大唐。
而薛延陀的目的绝对不是和亲这么简单，突厥的土地在他们眼中，那可是一大块肥肉。
想想自己寝宫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字，“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说得真的好，气势真的高，但是想要实现，何其难也？
他就不由得恨恨的瞪了缄默不言的李愔一眼。
总觉得好像被这小子被绑架了……
坐在末位的李愔低着头“伏溜伏溜”的喝着茶，对于眼前的争执不置一词。
这里头各个都是一放大佬，且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正是争权夺利刺刀见红的时候，何必参合进去？
反正现在边境的危机是最高等级的，远远高出任何事情。
无论朝堂之上如何取舍、如何博弈，只要这帮子老家伙不想再一次品尝“渭水之盟”的那种耻辱，最后的结果必然先御敌于国门之外。
正惬意的喝着茶水，忽然觉得周边的空气似乎陡然下降了好几度，一股阴风袭来，颇有一种被猛兽盯上之后芒刺在背的感觉。
惊愕之下一抬头，便正好对上李二陛下难看的脸色，以及咬牙切齿的愤恨目光……
此时长孙无忌的声音响起：“眼下解决吐蕃和吐谷浑的来犯乃是首要之务，数十万大军枕戈待旦，上千万石粮秣云集幽营，国内百姓翘首以盼，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夷男阴狡，何不施行缓兵之计，暂且答允他的和亲之条件，签署互不相犯之协约，命其开春之后筹备牛羊以为彩礼，待到吾大唐横扫吐蕃和吐谷浑，一举而定之后，再寻一个由头，撕毁合约，狠狠的教训薛延陀？”
李愔一听，哎呦，历史上好像李二干过这样的事情。
不同的是，那是攻打高句丽。
一边答应将新兴公主下嫁，稳住了夷男，另一边则大举进攻高句丽，在未能攻克高句丽全境之后果断撤军，撕毁了与夷男的合约，耍起了无赖……
实上其中也有波折。
李二陛下意欲撕毁合约，又有些觉得丢脸，说话不算数那能是天可汗么？
最后便让夷男亲自赶到灵州迎亲。他算准了夷男身为薛延陀可汗，必然不肯亲涉险地，万一大唐派兵将他干掉怎么办？
结果呢，夷男居然来了……
可见夷男求娶大唐公主之心是如何之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