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麻城,寒风刺骨。
武昌绿营以及黄州绿营一千七百多人来到麻城左近的时候,他们遇到了让人心生绝望的事情。
“将军!麻城已经让反贼攻占了!”
王游击虽然在大雪天受命出征,离开繁华的武昌到这种鬼地方来吃雪,但是他本人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在派出去的斥候侦查麻城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尽管斥候带回来的消息里,城门有兵丁把手,城墙上也是穿着绿营服饰的士兵。
但他可是记得,麻城的绿营不是去支援虎头关了吗?这城里剩的兵未免有些多吧?
于是,一千七百大军退到了离麻城西南三十里的中馆驿,而这一次的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彻底让他打消了进军麻城的念头。
大冬天的山里,这股反贼竟然能攻破虎头关并且占领麻城,而且还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对方的战斗力显然不容小觑。
他打了退堂鼓,不说直接撤军,但是驻守中馆驿等待后续五百八旗抵达,然后观察敌人的动向再作举动,这是最稳妥的方法,甚至,王游击还觉得,自己应该视敌人兵力考虑要不要继续向武昌方面请求增援。
毕竟谁也说不准这股敌人的目的是什么。
秦元年的目的是什么?
他也不清楚,但是身为主将他不能将这种情绪表达出来,因为手底下的这两千来号人都指望着他呢。
这一点上,秦元年很清楚,如今形势稍微好了一些,占据了麻城有了喘息的片刻功夫。
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他有些迷茫,从麻城往南就是开阔的江汉平原,这里是整个湖广的核心地带,显然不是那么好穿过的。
而他目前所拥有的指导目标也仅仅是一句“先湖广,后江南”,湖广地方可大了去了,在哪里能找到一个适合建立根据地的地方?
“将军,襄阳的消息。”
就在这时,石豹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邸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如哪里有白莲教反贼,具体人数以及各地商会镖局信息等。
接过邸报,秦元年看了起来。
邸报上记载了很多信息,但是对他来说有用的就几个而已,不过仅仅这几个也让秦元年兴奋不已。
“阿桂大军已经进入湖北了,襄阳的白莲教大败而走,湖广的局势不容乐观...”
“这是,山东、河北的白莲教又出山了?”
“嘶,单子卢这家伙,竟然敢称王?!”
除了这三个之外,其余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白莲教大败意味着湖广清军的压力降低,自己在麻城这个距离武昌如此之近的地方将会变得更加危险。
而山东河北的白莲教再度攻城略地虽然是好事,不过距离太远对他没什么影响,唯一的可能就是阿桂有几率北上再度围剿他们。
至于单子卢,秦元年没想到他竟然敢称王,虽然现在单子卢的地盘不小,足足占据了三州之地,但率先称王简直是找死。
对单子卢,秦元年倒是希望他能撑得久一点,这样清廷的火力会被吸引到别处,自己也能轻松一些。
思考完毕,就在秦元年要召集部下准备商讨接下来战略的时候,他瞄到了邸报右下角的一撮小字。
“近来瓷器的价格一涨再涨,看这情况一时半会是不会降下来的,听说九江还让奉天军打下来了,可以购进一些瓷器囤积一下...”
九江,奉天军...
秦元年心脏怦怦直跳,如果说现在对他最有用的消息是什么,那无疑是朱朝先主力所在的位置了。
“石豹!立刻询问全城百姓!”
“有关主力的情况...”
湖口,与九江互为犄角的炮台彻底封锁了江面,长江江面上相比往日几乎见不到船只了。
这不只是因为奉天军的缘故,还有天气原因。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时至十二月,整个长江流域竟然除了干流之外,所有支流湖泊都出现了结冰封冻的现象,都说瑞雪兆丰年,但是今年这场雪,却是大的过头了。
实话实说,如果让一些老人回忆的话,他们可能会想起祖辈口中比这更加恐怖的场景,百年前的明清交替之际,那可是有过连长江都封冻,海南飘雪的可怖之年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可是我大清盛世,谁能想到,一场寒潮下来,就将乾隆的这层遮羞布掀了个底朝天,露出里面的堪?
淮安,十数万满怀愤怒以及带着对南方美好“生活”向往的漕工们如潮水般冲击着城墙。
城墙上是艰难抵抗着饥民的兵丁和大户们的护院家丁,城墙下是为了生存而拼死挣扎的漕工。
城外,单王单子卢目视远方,寒潮侵袭下的北方中,唯有温暖富庶的南方,才能给予所有人包括他内心里的一点温暖。
城内,漕运总督杨锡绂跪坐在总督衙门后院,在他面前是几块祖宗牌位,他手边,则是一把金纹宝剑。
“列祖列宗在上,儿孙杨锡绂不孝,愧对祖宗没能守住家业...”
屋子内除了他之外别无一人,而在屋外,则是几个幕僚和亲兵将领等急切的等待着。
按理说这种时候身为城内最大的官,同样是漕运总督的他,本应该亲临城墙都督战斗,能将敌人击退最好,即便不能也可以留下一个力战而亡的美名。
不过,杨锡绂老了,他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加之身体一直有些毛病,前几个月被朱朝先折腾的够呛,现在是风烛残年,早没了那个勇气。
攻城一直在持续,人一直在死,单子卢既然南下就是抱着至少五成的把握的,致命的寒风中,人命最是廉价,他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如果能用人命堆出一条直抵江南的道路的话,他只会开怀大笑,潇洒的骑着骏马,扛着一个扬州瘦马下一下江南。
面对不要命的攻势,淮安城陷落的无比迅速。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城破的那一刻,而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杨锡绂也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中的宝剑。
只听“刺啦!”一声,鲜血彪了出来,洒在了他的祖宗牌位上。
乾隆三十三年末,徐州单子卢克淮安,兵锋直指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