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关。
麻城的绿营们踏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向北,要知道这里可是十一月末的湖北麻城大别山区,更何况今年的冬天相较往年更加寒冷,冷风夹着雪粒子吹的人浑身麻木。
如果听说身后有武昌的兵过来支援,加上黄州本地的绿营拢共有好几千人的话,他们这两百号人是打死也不会出城的,虎头关丢了就丢了,好歹还能多活两天,这天气要是出去的话,不是给人送菜的吗?
麻城到虎头关有八十里路,但是这些绿营走了两天还没到地方。
冬天的天暗的很早,大雪深山行军又是困难重重,再加上绿营的战斗意志,一天能走二十里已经是可以的了。
伍家河与黄土岗之间的一处山坳里,选了个背风的地方,两百多绿营迫不及待的开始扎营、埋锅造饭,说是饭,其实不过是一锅咸汤罢了,就这身上携带的干粮,暖暖的一碗汤泡干粮下肚,做个神仙也不换呐!
然后就是进入梦乡,天寒地冻的,饱饱吃上一顿热饭,再睡个好觉可谓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当然,如果毯子再厚一点,棉甲不是破洞的,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一天的晚上,他们安排的夜哨却是放松了警惕,上半夜还没过完,就沉沉睡去了。
也是,谁会在这数九寒冬的大山里翻山过来偷袭自己呢?
睡上一觉也是可以理解的,嗯,至少杨子勋是这么认为的。
结霜的眉毛不断眨动,以维持眼眶的湿润,揉了揉被冻的毫无知觉的鼻子,他露出一副天真的笑容。
“兄弟们,一个人也别放走,咱们就守在这里,来多少。”
说着,杨子勋舔着嘴唇将腰刀抽出,舌尖触碰到冰冷的刀身,浑身立刻战栗起来。
“吃多少!”
沉积的夜色中,刀剑出鞘的声音似乎并不刺耳,反而有种催人入眠的感觉。
“嗖!”
两道暗箭结束掉麻城绿营的暗哨,杨子勋身子尽量伏地,紧贴着雪地而行,这是他那出身猎户的父亲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猎杀狼乃至豹子以及森林中任何一种生物的经验。
用来杀人,也未尝不可。
“杀!”
抵进到可以杀敌的距离后,杨子勋傲然起身,手上的朴刀已然是带着兴奋的抖动。
血光四溅,秦元年派出的由杨子勋带领的一个营是军中最精锐的,目的就是给虎头关清军以强大压力,能逼迫其不战二降自然最好,不行的话这五百人也能在虎头关背后,给前来支援虎头关的清军给予突然袭击,前后夹击之下以他对河南清军的战斗意志估算,不消几天就能拿下虎头关,算起来总是不亏的。
于是,在睡梦中,麻城两百多绿营的命,就这么交代在了这个温暖背风的山坳里。
取而代之的是大冬天翻越了四十里山路赶到这里的奉天军。
“第三天了,杨子勋他应该已经把麻城来的绿营给灭了,石豹,传令全军前进,攻打虎头关!”
杨子勋截杀麻城绿营的同时,秦元年大军也没闲着,一路从小界岭南下,抵达虎头关的第二天也就是杨子勋离开的第三天,就开始了进攻。
果然不出他所料,虎头关的清军面对进攻慌乱不已,两轮强攻下,麻城乃至整个黄州的北方门户,便为秦元年洞开了。
而在两侧都是大雪封山前后都是奉天军的情况下,麻城绿营以及虎头关守军没逃走一个,被全歼在了举水河谷。
踏着血色之雪,秦元年进入虎头关,与成功翻山并全灭麻城绿营的杨子勋见到了面。
“好小子,大雪天的翻山四十里,没让我失望!”
用力拍了拍杨子勋,秦元年稍稍放松了一些,而在四周,自打离了叶家集之后,这是奉天军最关键的一次行动,成功的话麻城以及其身后的黄州便对奉天军门户洞开。
而失败的话,想一想在大雪封山的情况下三千人待在山里,粮食、取暖都是大问题,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这两个问题都很严峻了,要真吃了败仗被堵在山里,怕是只有一个死字。
杨子勋摆手:“这算什么?对了将军,麻城的绿营似乎是说,黄州方面的绿营这两天就到麻城,好像人数不少的样子。”
“嗯?”
秦元年眼睛一眯,与杨子勋来到了别处问起话来。
...
冬雪落下,江西都已经落下大雪,何况是更北更北的直隶?
京师暖阁之中,乾隆阅读着案边一沓奏折,每读完一封,他的心情就沉重一分。
“赈灾的银子为何迟迟没有送到淮安?运河不开,京畿数百万人吃什么?”
他的语气看似平常实则暗藏冷淡,矛头直指户部尚书于敏中。
被点到名字,于敏中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回话。
然而乾隆根本没听解释,便一掌拍在案上。
“白莲教逆匪吹风又生,这就是朕的天下,这就是朕每年选的父母官?!”
于敏中目光所至,是一串小字,他还年轻视力够好,能看清楚那些正是河北山东州府被白莲教攻下的消息。
“皇上,龙体要紧啊!”
老臣刘统勋站出来为于敏中解围,随即提出了解决办法。
“大运河是朝廷命脉,关联百万漕工,务必尽快修复,臣请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阿里衮大人出马,担任平南将军,尽剿直隶山东江苏逆匪,保护漕运畅通!”
“...”
阿里衮有些懵逼,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刘统勋举荐,诚然,阿桂率军一路势如破竹攻灭反贼的战功让他有些眼红,但是眼下处理这个烂摊子怕是有些费劲吧?
不待阿里衮心里想法出现,乾隆便平息着怒气,点了点头。
“阿里衮,朕将漕运重任交给你,两江总督的位子高晋做的也够久了。”
...
淮安府。
大运河最重要的节点之一,只不过此时的大运河已经陷入停摆,原本京师的赈灾银子还有兵马都该南下的,毕竟维修大运河填堵黄河可不止是这两件事那么简单,扬州的三百万流民被安置了不少是不假。
可今年的大雪之下,无家可归的人必是冻死无疑,而获得安置的百姓能挺过来的恐怕都不足半数。
杨锡绂当然不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在河北、山东死灰复燃的八卦教和清水教。
因为他和京师之间的联系现在遭到了单子卢的阻拦,断倒是没断,就是消息传递的时间变长了不少。
而正是这慢上几天的消息传递时间,让淮安府,让他杨锡绂的境地,变得一糟再糟。
“单,单子卢来了?”
带着些许不敢相信的语气,杨锡绂在身边幕僚的陪同下颤颤巍巍上了城墙,举着望远镜远眺,出现在视野里的,正有一支庞大的队伍。
“咳,咳咳!”
被这场面一吓,杨锡绂连连咳嗽两声,放下了望远镜。
只是这一低头,他就看到了更为可怕的东西。
淮安城外,数以万十万计的漕工。
动了。